旧文搬运

气密门开了，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随即是担架床被推进来。

正站在窗边看远处一缕升起的灰色烟雾出神的樱井回过头，推担架进来的家伙们直起身体，对着樱井机械地点点头，又转过身步伐整齐地退出去。

门再次关上了。

樱井揉了揉眉心，叹口气到洗手台边拽了一双塑胶手套套上，走到担架旁边。

担架上躺着的人正不安地尝试着扭动了一下身体。他的左肋下方被射穿，其他地方也有很多伤口。有透明的液体从中流出来，在罩在担架床上方的消毒布上汇成了一块形状奇怪的痕迹。

没错。准确地说，躺在担架上的是个AI。

这个AI还很年轻。起码看起来，被制作出来的时候还是个年轻的模型。樱井很诧异自己怎么会想到年轻这个词，AI们并不会变老不是吗。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笑，拉过灯，顺便打开了操作台上方悬挂着的器械箱。伸手探了探AI鼻翼下方的位置，那里面呼出来的气体烫得惊人，显然是处理器周围的风扇已经全部过热。

“医生……”

那个AI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坐起来，却被樱井按了下去：“别动。”

AI立刻乖乖地躺回担架上。

“不是停战了吗，”樱井瞥了一眼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收音机，里面宣读停战协议的声音还在继续着，“真是不消停。”

樱井剪开那个AI的衣服，冰凉的剪刀刃似乎吓了后者一跳。那个AI的嘴角抽了一下：“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樱井不解。

“我是说，不消停的事情。”AI赶忙说道。从外表上看他伤得不轻，不过显然语言功能并没有受到损伤。“我想我大概是这场战争中最后一个伤员吧。”

“嗯？”樱井有些好奇，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反而熟练地抓过一旁的纱布，“你那么确定？”

“是的，我确定。”受伤的AI说。“因为我是在宣布停战之后才被击中的。”

樱井这次真的惊讶起来。

“什么？”他的眼睛睁大了一点，不太能相信。“怎么可能？”

话一出口，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蠢。

果然，躺在担架上的AI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医生，虽然你是人类，但你也不会以为我身上这些洞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吧。”他指指自己小腹上的另一处创口，疼得咧了咧嘴。“嘶……”

樱井手上的纱布渐渐被那些渗出来的透明油状液体浸湿，再也吸不进去任何液体。他打开手边的工具箱，拿出扫描设备，把那玩意儿对准AI的脑袋，从头到脚扫过一遍。

躺在担架上的AI还在自言自语，看上去应该是个性格有点啰嗦的设定：“当时正在播停战广播，朗读的也是这个东西。对，和您这儿收音机里播的是同一篇内容。我的内置天线之前被子弹擦中了，信号不是太好，我想反正也停战了，就放下枪在附近转转，想找一处比较开阔的地方收收信号，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似乎还很有精神，伸出手来在樱井面前猛地一比划。

“Bang！”他做了个开圝枪的动作，然后指指自己左肋那个最大的洞口。

“敌军开的火吗。”樱井扫描完，放下扫描仪，指尖在AI的锁骨位置附近比划一下，然后沿着他的前胸慢慢下移，寻找着AI身体上的核心舱盖。

最重要的东西都被集中在那个小小的舱室里，CPU，记忆芯片，各种电路的终端，AI的型号和姓名等信息。

“大概是吧。”AI撇撇嘴。

樱井手指滑到他的小腹，又换个方向上移，最后终于在他左侧肩膀处找到一丝细微的缝隙。他啧了一声，沿着AI肩膀上那一片焰火一样的痕迹抚摸一遍：“想不到你的主人还挺有美感。”

“啊，我没有主人。”AI见樱井的手指压下了缝隙旁的开关，本能地有点慌张。但这也是所有程序里自带的戒备情绪，所以樱井已见怪不怪。“我是军品。”他说这话时，胸膛随着呼吸程式自然地微微起伏，语调里好像还有点骄傲。“直属军队的。我还有军衔呢。”他冲着自己的核心舱努了努嘴。

啪嗒一声。樱井打开了他的核心舱。AI紧张起来，嘴唇都快抿成一条线。

“我看到了。”樱井低下头，看一眼那核心舱开启的舱门内侧刻着的一行小字。“相叶雅纪。你还是个上尉？”

“是的，我是。那个是我的名字。”AI开心地回答道。

伴随着轻微的嗡鸣声，核心舱里的CPU嘭地冒出一股黑色的烟雾。樱井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这个叫相叶雅纪的AI的核心舱内部，发现那CPU一半已经烧焦，大概是因为更多功能都被用去消解痛感，并且在大规模损伤之后还要维持正常运作的缘故。

樱井皱皱眉。他看着那个外表被烟花形状覆盖着的核心舱。一般民用AI在受到这样的重创之后应该已经自动关机了，而眼前这位还在活蹦乱跳着，显然是军产型号为了受损时也能维持战斗技能的默认程式在起作用。

果然是军品。

樱井啧下舌头。

“对我开圝枪的那个AI大概没有开启国际频道。要么就是天线坏了没有听到。”AI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但还在继续说话。似乎这样持续说话就能缓解一些内心的不安。“或者他的前视镜有问题，没有开启除雾功能……”

你也知道你说的这些都不太可能吧。

樱井在心里默默想。手指探进对方的核心舱。

在人类的手指皮肤与核心舱内炙热的金属表面接触的时候，AI的身体猛地圝震颤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什么一样。“啊嗯……医生，轻点。好痒。”他小声地说，似乎为自己的格外敏圝感而不好意思着。

樱井看着那一半散发着焦黑痕迹，像被烟熏过一般的核心舱，蹙起眉。CPU被烧到只剩下很小一片还在勉强维持运转，而且仍然是高速运转。“没关系。你不是第一个这样敏圝感的AI。”他忍不住安慰着这个爱说话的家伙。“你的序列号在哪里？”沿着核心舱四周找了一圈，樱井却没有看到刻着序列号的主板。

“怎么，很糟吗，医生？”AI问道。樱井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可以看到对方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浅浅的光，好像有些害怕。

樱井长久地沉默了一会儿。AI沉默地望着他。

“不太妙。”

过了半天，樱井才开口。

“有……有多不妙？”这下，这个叫作相叶雅纪的AI彻底地紧张起来了。

樱井用手指内侧在他核心舱内轻轻刮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除名字和军衔之外的刻字。“我建议你不要再说太多话，另外我需要你的序列号，来找找可以替换的材料。”

“C、CPU旁边有个按钮，需要按下按钮确认指纹，序列号主板才会弹出来。”相叶雅纪因为樱井那一句“不太妙”而结结巴巴起来，指指自己的后颈，“在那边。”

说完，他立刻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说什么。

樱井找到那个按钮，把手指按上去——他是在军部注册过的医师，远程终端很快找到了他的指纹资料。

“进入被允许。”相叶雅纪喃喃地说。“要开启外接端口吗。”

“开启。”樱井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抱起他的肩膀，让那个会弹出序列号主板的地方留出空隙来。“别紧张，我只是记录一下序列号，不会做什么其他的。”他安慰着怀里那个敏圝感又紧张，还在不停向外渗漏油液的AI。对方的身体挺匀称，抱起来感觉也舒服，看上去的确是精密制造的军需品。

相叶雅纪后颈皮肤上闪过一星光点，然后那光点沿着预定好的痕迹划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正方形，随即弹了出来，露出刻着序列号的主板，还有安装程式的外部端口。

“我、我不紧张。”

相叶雅纪轻轻呜咽一声，嘴角翕动了一下。外部端口是AI极度脆弱的地方，所以他只能乖乖地靠着樱井翔，一动也不敢动。

樱井扫描了他的序列号，然后将那个端口关闭，把相叶雅纪放回担架上。扫描仪里的序列号很快被传到了终端，屏幕上出现了搜索进度条。樱井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进度条，相叶雅纪则有点忐忑地看着他的脸，想要说话，又顾忌着樱井不让他说话的告诫，所以不太敢开口。

“现在停战了，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樱井突然问。

“啊？”相叶雅纪显然没太听懂，一脸茫然。“计划？”

“是啊。比如申请做个民用级别的AI什么的体验一下？”樱井笑了笑，指了指他还开着的核心舱。“我记得军品的话，下士以上军衔应该都可以提出申请。”

“啊，嗯，我……”相叶雅纪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嘴巴张得老大。“对哦。”他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抓抓自己的脑袋掩饰一下尴尬的神色，却失败了。“说老实话，医生，我还真没想过。”

“是吗。”樱井的视线离开那个进度条，落在了相叶的脸上。不知为什么，相叶雅纪觉得医生原本凶巴巴的目光竟然变得有些温柔。“那你现在开始想呢？”樱井问

“唔。”相叶雅纪的脸红了红。“我不知道。不过听同时期出品的其他型号说，谈恋爱好像挺不错的。我……”

“你想谈个恋爱？”樱井吹了声口哨。

那进度条还在前进，前方还有漫长的等待过程。

“别这么说，医生。”相叶雅纪吐了吐舌头，“你查过我的序列号，你应该知道。我是军品，身上只有几个出厂时自带的默认程序，还没来得及安装能感觉什么是恋爱的插件呢。”

“那你连恋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干嘛那么想谈恋爱？”樱井很好奇地问。“就因为你的同伴随口说了一句？”

“是你让我想想接下来的计划的啊，医生。”AI抱怨一句，但表情似乎很快乐。他不知不觉又忘记了樱井“不要说太多话”的告诫，话匣子打开就收不起来的样子。

“因为……”

他的声音低了一些，脸上的皮肤表层似乎又红了点儿，这让樱井怀疑是不是他身体里的风扇已经不在运作了。“因为他说，谈恋爱的话，就会和别人KISS。而KISS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哔。进度条在这时读取完毕。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对话框，显示了搜索结果。

樱井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从躺在担架上的角度，相叶雅纪看不到屏幕，也看不到樱井的脸。他有点焦急地想要抬起身体，却因为漏液过多而没有什么力气，只好维持着躺着的姿势，急切地问：“怎么样？”

“……算你运气好。”樱井说着关掉屏幕，伸手从工具箱里取出夹断钳。“虽然你已经是很古早的机型，但在二手器材库里找到了可以替换的配件，很快就会被投递过来。”

“Yeah！”相叶雅纪松了口气，得意地比了个树杈。“我就知道！”他很高兴，看上去就像是个人类在发自内心的高兴着。“你知道吗医生，我每次运气都不错的，军队里的同伴们都叫我米拉库鲁相叶。”

“好好。”樱井不耐烦地挑挑眉毛，却没有将这个表情持续很久。他举起手里的夹断钳，将钳口靠近相叶雅纪的核心舱。“现在暂时不要说话，我要剪断你的几根连接线。”

“咦？为什么？”相叶雅纪一脸疑惑。

“因为再这样下去，不等到配件送来你就会被活活疼死。”樱井一边说，一边不等相叶回答，手起钳落地剪断几根连接CPU的线路。“你也不想吧。”

相叶雅纪张大嘴巴，想要露出一个十分恐惧的表情。但切断了他的感应线路，那个表情显得多少有些怪异。

“别吓我啊，医生。”他伸手扯扯樱井的袖子。

“那就乖乖听话，在这里躺一会儿，我出去取你的配件。”樱井站起身，想往手术室外面走。“你身上损坏的地方太多了，需要的配件可不少。”

年轻的AI偏着脑袋，盯着樱井的侧脸。“那记得找跟我最匹配的肌肉补丁哦，医生。”他的手还拽着樱井的袖子不放。“我还没谈过恋爱呢，如果以后被对方嫌弃难看可就糟啦。”他对着樱井吐吐舌头，“记得我用的肌肉补丁是那种绿色商标的！”

樱井耸耸肩算是应允。

他的手挨上相叶雅纪的胳膊，想要让他放开自己似的，却没有忍心使劲扯掉。

“对了。医生。”相叶雅纪眼睛眨眨，睁大了一些，脸上洋溢着浅淡微笑。“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樱井看了他一眼，原本侧着的身体转过来。许久才吁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姓樱井。樱井翔。好了快放手吧，我再不去，错过了配件投递时间就不好了。”

“会很久吗？”

相叶努力地转了转眼珠，有些费力。他觉得自己的前视镜大概也到了该更换的时候了。

那个医生的脸看上去竟然不像以前那样凶巴巴，甚至还有点柔和到几乎快要模糊的地步。

“不会。”樱井的手掌覆上相叶雅纪没有什么温度的手指，轻轻拍了拍。“会很快。”他甚至大方地给了相叶雅纪一个温柔的微笑。

“那好。”相叶雅纪似乎有些疲倦了。

他的眼睛慢慢闭上，手也松开樱井的袖子，软软地搭在担架上。

“我等着。”

门开了。

发出气密门开启时会发出的尖锐的气体释放声。

樱井把双手抄在口袋里。

向外走的时候，听见那个躺在担架上的AI又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记得要绿色商标的。”

樱井走出手术室的气密门，门在他身后慢慢关上，遮住了那个AI的身体。

他并没有急着去取投递的配件。而是站在原地好一会儿。

等门关紧，他转头望了一眼，然后走到不远的墙角里。

那里有一台老式的自动贩卖机。他丢了几个硬币进去，滚出来一包香烟。

掏出一直在口袋里摩挲着的打火机，樱井点了烟，后背靠在墙上，仰起头，狠狠吸了一口。

前方走廊里也响起了气密门开合的声音。

樱井转过头，发现是自己的同事大野。对方双手手套上沾满透明的油液，扯下来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对他挥挥手：“嗨。”

樱井向对方点点头，没有说话。

大野走过来，也在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罐啤酒，挨着樱井靠在墙上：“从昨天一直忙到现在，送进来六台机体，只送出去一台。”

樱井苦笑一下，又吐一口烟雾，眼神有些空洞。

“你呢？”大野看他一眼，上下打量。

好半天，樱井才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比划一下。

“……零。”

他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也许还有些因为被烟雾呛到的嘶哑。

大野理解地拍拍他肩膀：“你现在里面躺的那个也没救吗？”

“没有。”指间一根烟很快烧到尾部，微弱的火星闪烁着，似乎就要熄灭。樱井瞅了瞅那支烟前端还挂着的黑色的烟灰。“再过不到十分钟，他就要死了。伤口过重，漏液太多，而且是古早型号，早已没有可以更换的配件。”

大野叹口气。

“虽说是AI，但是也够受的。”他仰起头，喝完了罐子里最后一口啤酒。

“是啊。”樱井疲惫不堪地回答，把烟头按在墙上熄了，轻轻丢进身边的垃圾桶里。“他说自己是停战协议公布之后才被击中的。因为信号不好，所以走到了空旷的地方去。”

大野一阵沉默。

“还好停战了。”

过了半晌，大野才说一句。

樱井只点点头，似乎没有认真听，又似乎表示赞同。

他们又沉默一会儿。

大野向手中那个深不见底的啤酒罐里瞅了瞅，扬起手，将罐子丢进垃圾桶。

滴答。

樱井手腕上的电子腕表突然响起细小鸣声。

樱井低头看一眼。

“到时间了。”他轻声说。“十分钟。倒是过得挺快的。”

大野注视着樱井。有一瞬间，他觉得樱井表情有细微的扭曲，看上去好像有些悲伤，又好像想要愤怒地说出什么话来。

然而樱井最后什么也没说。

“我得进去了。”樱井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直起身，离开墙角，向自己手术室气密门的方向走过去，背对着大野摆了摆手。“总要收拾一下。”

大野点了点头。

转过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樱井打开气密门时，担架床上传来了一声轻微的振动声。他吓得后退一步，差点绊倒自己。本以为那个AI肯定撑不过八分钟的，为了保险他还是将腕表设成了十分。

没想到对方竟然到现在还有意识。

“医生。”

年轻的AI低声唤了一句，声音几近模糊不清。“樱井医生。”

“是我。”樱井急忙走过去。相叶雅纪的眼睛半开半闭，看上去很疲倦。手耷拉在担架床旁边，樱井把那已失去力气的手指握在自己温暖的手心里。“我在这里。”

“我想你应该没等到投递员吧。” 相叶雅纪努力想要挤出一个微笑来，眼睛里似乎还闪烁着想要捉弄樱井的调皮的光芒。

樱井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这样要求很奇怪。”愿意说话的AI此时似乎已经提不起说话的兴致，连口气都是疲倦的。可他仍然用力保持着眼睛的焦距，努力注视着樱井。“不过，能不能麻烦你把我的感应线重新接上，然后……”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费了好大劲儿才能继续把话接上。

“然后……给我一个KISS？”

说到这里他的呼吸有点急促。但是脸色却已不会再变红。

樱井沉默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睛。

“……好。”

过了半秒，他回答道。然后用比他刚才抱起对方肩膀检查序列号时温柔几倍的动作托起了相叶雅纪的脑袋。相叶雅纪后颈的外接端口被再次弹了出来，应该是他自己下达的指令。于是樱井扯过旁边一根连接线，按下电脑上一个按钮，将那个他没有的插件安装进了他的身体。

他一只手摩挲着对方的脸庞——那脸庞已经几乎失去全部温度，可以看出系统正在有顺序地自我关闭——另一只手抓起钳子，拧合了断开的线路。

感应线路被重新连接的瞬间，相叶雅纪失去血色的脸突然扭曲起来。他的气息变得十分紊乱，眉心紧紧地蹙起，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唔——”

在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因为疼痛而溢出来的呻圝吟时，樱井低下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和他的脸一样失血而冰冷。但樱井觉得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温度，还保存着某种柔软。他的舌尖温和地滑过对方形状漂亮的嘴唇，最后用嘴唇轻轻吮了一下对方的唇瓣。

然后沉默地离开了。

相叶雅纪的呼吸渐渐微弱下去，表情仍然十分痛苦，显然那些残留在最后的疼痛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用力抓住樱井的手，又用力吸了一口气，瞳孔微微扩大开来，眼睛中铺陈着一些细碎的亮光。

“……天哪。”

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最后，原本应该因为痛苦而呻圝吟的AI。

此时却伸出舌尖，回味似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用最欣喜的声音几不可闻地低声说道。

“这简直是……”

“……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