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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 一人祭り 2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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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同伴?”

樱井思考了一下,觉得突然头大了起来。


“……是那些除妖师们吗?”


他跪坐在布团边,相叶的一半身子斜着倚在布团上,小腿微微垂在布团边沿。


相叶点了点头,看到樱井脸色的变化,又急忙地补上了一句:“我只有躲避他们的攻击……没有还手。”


樱井的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


“我并不在意你是否有还手。”

他说完了,又觉得这句话隐隐地有些歧义,于是又加重了语气,重新说了一遍:“我完全不在意他们怎么样。我只关心你的安全。”


相叶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唇边露出一点小小的微笑。




晨曦的浅淡阳光被窗纸过滤了尖锐的棱角,经过柔化的光亮闪闪烁烁地照在了他们枕边。


樱井把他被包裹好了的腿搬放在了布团上,握着他的脚踝,把相叶很是有些困倦了的半躺靠的姿势正过来了一些。


相叶用洁白的襦袢袖口捂着嘴角,发出笑声来,这让樱井不由得有点恼火。

“你没有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式神吗?”

他拉起被子盖在相叶身上,一边自己也钻进了被子里。


相叶弯着身体,转过来看着他,眼中的水泽浮上了一层暗光。


“会为你带来麻烦的。”他嘴角的弧度消褪下去:“毕竟这件事,我也没有告诉过你。”


他把一截白皙的小臂从被子里探出来,双手抱歉地合起来,闭起眼睛对着樱井。樱井知道他指的正是最近瞒着自己半夜跑出门的事情。


“他们刚开始没看到我时还在互相谈论着你的事情。根据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应该是跟你一路的。”


相叶把被子里的身体舒展开来一些,脚趾软软地触碰在樱井小腹上。被樱井不动声色地向下探手抓住了脚踝,动弹不得。


“让他们知道了我是你的式神,你会很不好解释的吧。”


“没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樱井揉搓着手中皮肤滑凉的脚踝,指尖在胫骨周围无意识地摩挲着。“我与集会那些除妖师们也只是偶有合作罢了,并非与他们一路。”


“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相叶被他挠得发痒,脚趾缓缓地蜷缩起来又张开。“就算知道了,仍旧不会还手的。”


樱井眉间浮现出淡淡的川字,多少有点气势汹汹的样子:“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也没有怎样。”

相叶垂下眼睫。浅淡的黑色在阳光下忽闪着,投下淡淡的影子。

“大概是过来的时候正好撞到我送之前那个妖怪进轮回,所以生起气来了吧。没有问话就一个攻击咒术丢过来了呢。”


樱井很想发作,想想相叶小腿上刚刚裹好的伤口,便忍住了。

“然后呢?”


“我想着他们是你的同伴,所以绝对不能还手。刚开始还可以比较顺利地躲过去,但后来他们又来了几个人,完全把我当成了新来的恶劣妖怪的样子,攻击得很是厉害。”


樱井在被子里握紧了拳头。


相叶没有看见,便继续说着:


“后来我也觉得一直躲避不是办法,于是简单抵挡了一下,想要把他们引到其他地方去。被他们追了一时半会也无法回来这里,又担心你会惹上麻烦,就在外面绕到了刚才……才把他们甩掉。”


他稍微动了一下被樱井握住了受伤的小腿。

“这个……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不小心被击中的,现在能记起来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了。”


相叶说完,把盖被往肩膀上拽了拽,眼睛已经快要闭上了。


樱井知道他已经很困倦了,而且事情知道了个大概,便不打算继续问下去。加之相叶出去的时间里,他自己也一直在担心等待,丝毫没有休息,一样的疲倦,于是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


相叶像是感受到了温暖,顶着他的手掌脑袋蹭了蹭。

樱井苦笑了一下,然而睡意已经如不可抵挡的洪水一样袭来了,自己便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相叶醒来的时候,外面阳光已经很盛了。大概是最近在化雪,深冬的天空晴朗得宛如被琢磨过的蓝玉。


阳光在地面白色的融雪上反射,透过窗棂,刺得他一瞬间睁不开眼睛。


“翔ちゃん?”

他迷糊地叫了一声,就听到樱井在身边马上应了声。


“我睡了多久?”

“到现在为止是第三天。”

“现在几时了?”

“午时正刻刚过一点。”樱井说。“你感觉好些了吗?”


“……还好。”

相叶咽了咽口水,觉得口中十分干渴。樱井马上转身去倒了一杯热茶,扶起相叶的后背让他坐起来。


相叶接过茶喝了,喉咙被水分湿润过后,热气也顺着喉管切实地流淌到身体里,身上渐渐地才感觉到有些暖和起来。


他尝试着动了动小腿,那腿上原本的伤处凉凉的,应该是樱井在他睡着的时候不断地替他换过了药布。现在早已经感觉不到痛,应该是不碍事了。


“你觉得身体还可以的话,不如等一下陪我出一趟门?”

樱井说着,转身从橱里取了自己和相叶的羽织来。


相叶伸手揉了眼睛,抓了抓被自己睡得乱蓬蓬了的头发。

“有什么事吗?”相叶问。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樱井抱着衣服走过来,伸手抬起相叶一只胳膊,把他的手塞进那件若草色的羽织的袖子里。


“啊……我自己可以的。”

相叶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放下茶碗,揽过前襟把衣服往身上套。他从布团上站起身来,在地上来回活动了活动,左右转了转身子,已经并没有什么不适应了。


“人类的伤药真是神奇。”

相叶笑着。


“今晚回来再上一敷吧。”

樱井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好。”相叶穿好了衣服,埋头认真滴用手整理着襦袢的束带。“听你的。”


樱井微笑起来,伸出手去,自然而然地牵起了相叶的手。


相叶本能地缩了一下。

却没有抽回手。




他没有想到樱井说要带自己去的地方,竟是除妖师们的集会。

身为一个妖怪,他自然而然地害怕起来。身体整个缩在樱井身后,用手紧紧地抓着樱井的袖口。


“翔ちゃん。”

他使劲摇了摇樱井的胳膊,眼睛里满是不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樱井用手心去碰那只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拍了拍,又整个握住。

“没有什么。不要怕。”




屋子里的人们明显感觉到了相叶的气息,一个个警惕地转过了头来,还有的甚至站起身抄起了法杖。

屋内的气氛像是静止了,连一丝风也透不过去。

空气沉默地胶着着,僵硬地沉重地落在人们肩上,一时无人打破。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发出声音来。


“樱井翔。”

为首的一个人不算客气地开口道。看他的装扮,应该是除妖师中的上级者。

“你带这个上次从我们手里逃掉的妖怪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樱井笑了笑,握着相叶的那只手一翻,抓住了相叶的手腕。

“我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有件事情需要通知大家。”


他把躲在他背后的相叶拉出来在他身前,自己则以一副保护者似的姿态站在相叶旁边。


“各位。他并非大家想的什么妖怪。”

樱井用目光环顾全场,看到不少惊讶的神色和恍然大悟的表情,还夹杂着不可置信的抽气声,他在心里有些睥睨地扫过他们的脸,在心里记了下来。


“而是我的新式神。”




伤了除妖师的式神,就基本等于向这个除妖师下了战书。这是除妖师的世界里暗默的规矩。


那几个之前攻击过相叶的人本来在忐忑着,见樱井这么说,等于已经是对之前的事件给了他们一个很大方的台阶下。加上看到樱井似乎并不打算计较的姿态,刚想放心下来,却见樱井冷冰冰的目光扫过,隐隐带着警告和威胁的味道,便无地自容地愣在那里。


“有劳大家以后记住他的样子,不要再对他出手了。不然我也会很困扰的。”

言罢,樱井礼貌地躬了躬身子,语气里却很明白的强硬。


一旁的相叶看他低了头,还有点纳闷,紧接着反应过来,也跟着鞠躬下去。


“啊……”

相叶有点紧张地说。声音不大,还有些结结巴巴的。


“请……请多多指教。”


说完这句话,他感受到樱井握着他的手上传来了隐隐的力度,似乎是在沉默地告诉他做得很好。

这让相叶突然安心了下来。


自己的手心有点汗湿,而樱井翔却似乎一点也没有介意地握着,像是怕他突然就被谁抓走了一样。


这样……是不是就够了呢。

也许自己已经不该要求更多。


他偷偷看了一眼樱井翔。


控制不住地,相叶心里满溢地泛起了小小的,甚至是不合季节的,仿佛夏日的白色棉花糖一样的香甜气味儿。

就像那年祭典上他刚遇见樱井翔时,对方笑着塞进他手里的,一模一样。




27.


樱井走在盛夏的路上,想到当年在所有同行面前宣布相叶是自己的式神那次,彼时那种充满少年意气的冲动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不过现在想起来,他仍然觉得那种感觉如此淋漓畅快。

如果再来一回,说不定他还会做得更过分些。


那天从除妖师的集会上出来,直到回家,他一直都握着相叶的手。

相叶一路跟在他身后,乖巧地让他牵着。


在集会的名册里记录过的除妖师,从此就再没有找过相叶的麻烦。一些人大概是忌惮着樱井,但樱井认为另外一些人则忌惮着相叶。


那个晚上的细节他没有再过问,包括相叶左肩上那道明明渗出了血来却毫无痕迹的伤口,而其他除妖师似乎也互相约好了一样对那天发生的事绝口不提。


午时正刻才出的门,等到他们离开除妖师集会时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于是便顺路去了集市,樱井带着相叶从集市的开头一直逛到结尾的最后一摊。




实在是太开心了。

相叶拉着他的袖子兴奋地大喊道。


元日即将来临,集市上很是热闹,几个人气摊位面前排队的人们几乎到了扞格互撞的地步。樱井带着相叶东转转西转转,充分地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熙攘的声响,红色的灯笼和旗帜,打扮各异的人群,甚至还有野台戏。

空气中传来糯米饭和燉煮的香味儿。屋檐下的花饰和明明灭灭的灯笼在冬日傍晚被夕阳浸透了的风中来回摇摆着,间或夹杂着酒的味道。


樱井领着相叶的手吃遍了小吃摊。相叶满意极了,似乎连身体也因为快乐的情绪而轻盈起来,一路从集市笑着回到家里。


刚拉开门,樱井就在他还措不及防时把他按在了墙上,用力地亲吻起来。


外链

备用




28.


在相叶的身体里射出来的时候,樱井感觉相叶死死地抓住自己,如同秋天枝头最后一片枯黄了的叶子。

被风吹扫过身上每一寸叶脉,拧尽了最后一抹绿。凋落前一瞬间,战抖地仿佛就要死去。


相叶沉浸在几乎湮没他的快圝感余韵中,身体随着强烈过后的波动不断起伏。体圝液溅在两人交圝合起来的地方,濡湿了衣裳。


樱井看见那人溺了水一样的喘息,眼睛里罩了满的雾。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只是用力抓着樱井的胳膊叫他的名字。

仿佛整个世界里只剩下樱井,而就连樱井也要随着混沌消失了一样,渐渐越走越远。


翔ちゃん……翔ちゃん。


他说。

伸出手触摸,好像就要失去。




就连他的声音和样子,也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樱井紧紧闭起眼,睫毛颤抖地拍打在模糊的视线前。

有什么过往重重袭来,压得他就快要窒息。


越过面前的还残余着温度的尸体与兵器的残骸。最后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目不转睛。

而自己躺在地上,气息已经渐渐弱去,依稀想起来还有一句最重要的话没有说。

时间却没有给他最后的机会。




明明是自己要他等他的。


意识消散前,他好像看见对方流泪了。一直被自己保护着,本来已经很久不曾哭过。

无数次往复回转,他眼中不变的最后和最初的画面,都是那些漫开来了的绯红色露水反射出尘嚣的火光,沿着地面蜿蜒如蛇地静静流淌。




只是记忆中的那个声音不叫他翔ちゃん。


在无数连绵的烽火里。在无尽飞散的血水中。

只有他一直微笑,软软地唤他。


二郎。二郎。


呐。哥哥。


……别丢下我。







樱井抱住相叶,宣泄过后的身体有些疲惫。他把头轻轻搁在相叶左边的肩膀上。相叶肩头前几天还看到的烟火痕迹,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褪去,一点踪影都没留下。


心底泛起一阵无法言语的酸楚,短暂地掠过,又似乎只是错觉。


樱井已经不知道这一世到底还会不会找到他记忆里魂牵梦萦的那个人。他已经仿佛冬夜疲惫不堪的旅人,历尽重重风雪,面前却还是一片苍莽。


到底还要走到哪里呢。

到底又还有多少要重复经历。


独自在这个世界上逡巡,他已经倦怠极了,就快要无法再继续下去。




樱井侧了脖颈,用嘴唇轻轻覆上相叶左肩那已经消失了颜色的地方。

仿佛最最轻柔的触碰,又有不小心流出来的细微哀伤,几乎让他费尽心力。

他安静地闭上了眼。


相叶猛地颤抖,突然开始小小地挣扎起来,发出近乎哭泣的呜咽声。樱井用手抓住他的手腕,下巴抵着相叶的头发,几乎是强迫着把他整个人揽进汗湿了的怀里。


“……我想你了。”


樱井低沉地说。

用尽喉咙中所有呢喃的音色。








自从上次祭典的时候出去,相叶雅纪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桂花树下面有个戴着面具的人,远远望着天边将落未落的血红色太阳,伸手扯着草地上的桔梗花。


桂花树已经很老了,五六个人拉起手都已经合抱不下它的树干。树根旁边散漫地丛生着许多八角金盘,绿油油的宽大叶子会在下雨天像半片竹筒一样盛起许多晶莹的雨水来。


今年的桂花也还颤颤巍巍地开着,但已经凋谢了许多,看过去明显没有过去几年的盛,仿佛精力都在渐渐衰退。


另一侧相叶习惯靠着老树坐着的草地上,早就看不出之前他在这里一发呆就坐了几十年的痕迹,长满了青草和白色的小花。


那人转头看了看。


……果然,当初还是不该让他留着那只碗的。


一阵风从北方吹来,拂动了树上的花瓣。

有一些洋洋洒洒地落下,在空中旋转飘舞,最后附在戴面具的人身上。


二宫耸了鼻尖,轻轻嗅了嗅。

相叶的味道已经很微弱,近乎就要消失了。




风突然转了向,不再带来相叶的信息,反而夹杂起另一种气味。

那种气味如此熟悉,几乎把震颤送进二宫的灵魂。


——找到了?

苦苦寻觅多时,束缚着他那么久的东西,竟然就在如此接近的地方。


二宫甩了甩袖子,站起身来。

一时花落如雨。








樱井一边漫不经心地走着,一边数着鸣蝉的叫声。想到出门前相叶恼羞成怒丢过来的软垫,就大大方方地笑出了声。


“翔君。”

突然传来大野的声音。

“一个人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大野穿着的棉质和服底是绀青色,点缀着淡天蓝的细小花纹。现在正倚在斑驳的老墙上,表情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樱井赶紧收起笑容。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有趣的事。”他迎了上去。


原来不知不觉中大野的铺子已经到了。


“是吗。”大野也不多问,眉毛挑了挑,脸上不见什么表情。

“你来的正好。”


他的手翻出袖子,用拇指指了指巷子尽头的大门。

和服翻卷成一片像是遥远天边的蓝色浮起来,又落下去。


不远处的巷子尽头就是大野的古器铺,门口竖了块木板,上面几个漂亮的炭字写着:本日闭店。


大门紧紧地关着,上面还压了一张大野照着不知道哪本符咒书乱画的一道符。




樱井走进仔细瞧了瞧,不禁有点哭笑不得。

那与其说是一道符,不如说更像一张涂鸦。恐怕这张纸的艺术价值都要比驱邪的作用来得更大些。


“怎么关着门?”

樱井有些奇怪,转头去看大野。“不进去吗。”


大野看了看他,抬起手指了指门上的符咒。


“因为,那个家伙。”

大野淡淡地说。


“……还在里面呢。”




29.


樱井皱了皱眉头,身子靠后了一点,胳膊横过去拦着大野,推得对方也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他同时手指在空中一挑,门上那张涂鸦纸符就悉悉索索地开始发出声音,接着掀开一角,慢慢有规律地抖动起来。


过了没几秒钟那张纸就整片飞起,缓缓地落在地上。


樱井弯下腰,把纸符从地上捡起来,递给大野。

“这个大概不是正确的画法,所以应该没什么作用。”


大野瘪了瘪嘴,想说什么,但又没出声。

他用手拨开樱井拦着自己的胳膊,侧了身就想往前走。


“等等。”

樱井伸手想拉住他的袖子,却只摸到了衣服的一角。“还是不要贸然进去,也许有危险呢。”


他探手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转头拿了大野家门口木板旁边丢的几根写字的炭条,蹲下身子在纸上刷刷刷龙飞凤舞地就划了几道。樱井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起那几道符,眼睛轻轻闭上,好像在凝神聚息,想要赋予那些纸以活气一样。


“去。”

樱井倏地睁开眼睛,纸符就像有了生命般轻巧地从他指间滑出来,在空中整齐地排成一列,接着唰地四散飞去。几张贴上了大野家四面几扇窗户外侧的木窗棂,最后两张分别封了大野家的前后门。


“这样应该跑不掉了吧。”

樱井站起身,弹掉刚才手掌上微微沾到的泥土。




“其实……倒也没什么危险的。”

大野挑眉看了看他,闷闷地回答,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继续往前走,胳膊两边拽了门环,一个使劲,向左右两边用力拉开。


“他来了好几天,除了恶作剧,趁我睡着在我脸上画熊猫,在我的画下面写几句奇怪的旁白,偷吃我藏在地窖里的秘制腊肉饼之外,就……没再做什么了。”

说到腊肉饼,大野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樱井还是有点不放心,紧跟着大野身后进了屋,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眉毛皱了皱。

“你知道他为什么到你家来吗?”


刚走进屋里,一股书和画的墨香就扑着鼻子传过来。樱井仔细掩好门,确定结界没有问题,转头怀疑地去问大野。


“不太清楚。”

大野抬起头仔细想了想,像是在脑海里搜寻着各种信息。突然想起来什么,侧了脸压低声音,附在樱井耳朵边。


“不过,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转眼两人就绕过了角落里堆满的颜料和染布,再往前走便是大野铺子的后面,也就是放东西的仓库了。


仓库的门敞开了细微一角,不知道是大野忘记关上,还是最近被什么人打开的。

樱井用眼神询问着大野,大野有点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手势说我也不清楚。

两人互相看看,觉得没什么太大危险,索性就拉开门走了进去。


大野铺子的仓库已经很长时间没清理,一旁堆积的各种书本上都浮了灰,像是很久没被动过一样。封面上模模糊糊地看不出是哪个年代的抄本,墙边搭着东倒西歪的浮世绘。


屋子里都是粉尘的味道,脚一踏进来就有细灰扬起,在空气中洋洋洒洒地飘舞。

大野绕开面前乱堆成小山的宣纸和各种看不出年代的书籍,经过的时候,有一些铜器之类的藏品被不小心带倒,突然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室内发出掉落的声音。


两人倏地都警觉地停住了。

手顿在半空中,竖起耳朵,汗毛都要立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大野伸了脖子刚小心翼翼地往屋子里扫了一眼,忽然脸色就变了。


仓库的墙角原本有个通体暗红的木头盒子,现在不仅盒子本身被搬到了堆满书本的桌子上,盖子也已经被打开。


大野一看就急了起来,什么也不想,噌噌几步就走上前去。




“……哟。”

有声音突然从头顶上传来。


樱井和大野听见声音,同时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戴了面具的人正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墙边书橱的一角,一半身子探在外面,姿态看上去并不很稳定,像是随时都要跳下来的样子。


那面具上的纹路逆着光看不太清楚,隐约像是画了一只狐狸。

眼睛瞳孔的部分有两个圆形孔洞,透过孔洞,可以看到后面乌黑晶亮的眼睛。


“你还带了人来啊。”

还没等两人有什么动作,戴面具的人又开口说了句。


他声音懒洋洋的,有点尖细,带着轻微嘲讽和不恭的语气。

好像很难捉摸,只是转瞬即逝,让人不禁要怀疑里面的嘲讽是否存在过。


“你、你竟然……”

大野急了,一时话都说不全。


他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桌子上被打开的木头盒子。阳光透过窗棂渗进来,把那空空如也的盒子里面的衬底缎布料子照了个清楚。


大野死死盯着那个坐在书橱角落,一副高高在上的家伙,语气急促。


“你把我的鱼钩藏去哪里了?”


戴面具的人轻啧了下舌头,伸手在左手袖子里掏了掏,抬手啪地破空丢了一个小东西下来。


那东西亮闪闪的,在空气中滑过一丝波澜的光芒,接着直直下坠,最后稳稳地落在大野的手掌心。


大野急忙伸出用双手接住那鱼钩,也不怕被扎到,赶紧握紧了,才放心地长舒一口气。




樱井有点看不明白,只得上前一步拦在大野前面,警惕地看着坐在书橱上的家伙。

“你到底在找什么?”


大野的铺子里有很多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东西,被妖怪盯上的话也很正常。

樱井想到自己那个古老的符咒还是从他这里看到的,如果不小心被妖怪偷偷顺了什么厉害的古本或是法器去,说麻烦还真的是非常麻烦。


戴着面具的人没回答,耸了耸肩膀,纵身轻轻一跃,就从书橱的高角上跳了下来。

他穿着淡鹅黄色的轻薄小袖,被周围的空气扬起,滑过绮丽却利落的弧线。


“告诉你也没什么。”

对方抻了抻腰。


他跳下来时连落地的声音都不曾发出过,动作连贯一气呵成,非常漂亮。但似乎却不小心被周围书本上的扬尘呛到了嗓子,那人矮着腰抖了抖,立刻用袖子掩着面具,有点嫌弃地咳嗽着。


“在这里闻到了气味儿,但并没有找到。”

戴面具的人看着大野,伸出手简单比量了一下。“大概这个大小,通体黑色的,玄铁打制。”


他淡淡地说,声音里一点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樱井不想贸然上前,站在大野前面,隔着一段距离打量这人。


对方面具的带子缠在脑袋后面,越过面具上的细长狐狸耳朵,可以隐约看到露出金褐色的头发。黑色的扎腿袴裤和短靴,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灰尘,看得出是个十分爱干净的家伙。


但是,也丝毫没有人类的气味儿。


……看来,的确是个妖怪了。

樱井一边提醒着自己不能大意,一边把手指暗暗伸进袖子,捏住了出门前写好的几张符。


戴面具的妖怪像是马上就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歪了头,微微侧了脑袋,满是不屑地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不仔细分辨几乎就无法听出来的冷哼。


“是一块碎片。”

他耸了耸肩膀,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


大野有点愣,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有这么个东西,一时也摸不着头脑起来。


那戴面具的妖怪环起胳膊,手掌收进了对面两边袖子里,好整以暇地抱着胸看着他们。


樱井被他看得竟然有点浑身发毛,一种不知名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顺着小腿不断爬上身体,像是在哪里有过这种似曾相识,但仔细思考却又寻不见踪迹。


樱井轻轻摇头定了定神儿,转而又告诉自己不能露怯。



“……当然,还有被大叔藏起来的,剩下的腊肉饼。”

戴面具的妖怪说完,还在面具下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忆味道一样,轻轻笑出了声。




30.


戴面具的妖怪弯着身子笑够了,好不容易才直起身来,用手指比划着给大野看。

“具体一点说,是一块兵器的碎片。”


在两个人类其中一个还是除妖师的面前,他像是根本就不怕樱井和大野,倒表现的落落大方,仿佛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你竟然没有印象吗?”

他见比划了半天大野也没反应,愤愤地喊了一声,有点懊恼起来。


“你找那碎片做什么?”

樱井不是很客气地问。


“撒。为什么呢。”

戴面具的妖怪笑了笑,摊了手站着。“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就要和你们两个无关了。”


“怎么会无关?”

樱井上前一步,沉着脸看不出情绪,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还摩挲着纸符。

“碎片到底是在智君手上的。”他转头看看大野,大野点了点头。


“碰巧而已。”

戴面具的人看了看大野,又看了看樱井。

面具后面乌亮的眼睛眨了眨。




如果还在原来的地方,还用我费尽心思找这么久吗。

二宫在心里腹诽着。


还不是因为阴差阳错,自己最初作为兵器那一世的残骸中,有一块碎片不知怎么就辗转到了这辈子转世成古董收集家的大野手里,后者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开起了铺子。


他透过面具,盯着面前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的大野和樱井,非常不爽。


这两个家伙倒是运气好,各自找齐了自己的碎片后,也不等等剩下的三个人就跑去转世成了人类。结果现在什么都忘了不说,不认识也罢了,竟然还摆出一副我是人类你们是妖怪的防备脸来,真是想起来就牙痒……


脸上画熊猫都算便宜你了。




从哪一世才明白过来这个规则,二宫已经记不清了。


舞驾家的五个兄弟曾经是五件兵器。这件事他倒是想忘也忘不了。被不知哪一代的大名收集起来,作为五个一套放在武器柜里。在最后惨烈的战役中破损,陨灭,消失在世上。灵魂无数次流转,身体却还残存地流散去了各处。


不知为什么,每次转世醒来都会发现,自己仍然是妖怪的形态,仍然带着前面每一世的记忆。累积起来的记忆仿佛庞大而沉重的枷锁,一齐涌入脑海中的瞬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摸索了几个来回,辗转在各路妖怪里面细细打探,他才隐约弄明白了些来龙去脉。似乎是当初还有念想留在那些残骸上,如果不集齐那些自己曾经作为兵器时的碎片,就只能一直以妖怪的形态存在,在世间徘徊往复,寻找每一片不完整的自己。

只有找齐当初所有的部分,才可以进入轮回,在下一次转世成人,忘记一切。


关于这些最初的记忆,还是在二宫遇到相叶之后,才慢慢回想起来的。




在以前多少个无聊的日子里,二宫和相叶找不到碎片的线索,又闲的发慌,半夜跑去偷了隔壁林子的妖怪藏起来的陈酿米麴白甜酒,躲起来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个精光。


这是什么东西呀。相叶兴奋地大声嚷嚷。真是够劲儿呢。


二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这个叫作酒。喝了就会开心。


他说着,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这样不要紧吗,相叶一边捧着坛子陶醉地小口小口抿着,一边担心地问。

隔壁林子估计这会儿都闹翻天了吧。


怕什么呀。

二宫不在乎地努努嘴。他们也是从人类那儿顺出来的。


人类的好东西真多。相叶露出有点羡慕的表情。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呐。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相叶喝多了有时候就会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二宫一脸的不耐烦,却还是耐心听完这家伙断断续续地讲以前的事情,说到难过伤心的地方,他甚至还要掉下些许眼泪。


相叶喝醉了就会扑过来抓住二宫的手说二ノ二ノ,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你,舞驾三郎还要一直留在地下,自己一个人等上几辈子。


二宫瞪了他一眼。

谁让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等。


相叶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眼睛里水淋淋的,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别的什么。


你为什么不干脆去找他。二宫看到相叶这样就觉得有点来气。他那次不是有话要跟你说吗。你这么在意,就去找他问个清楚好了。他说着说着就站起身来,伸手就拉了相叶想要往外走。


不了不了。

相叶使劲往回缩着手腕,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他大概已经都忘了。你看,他们两个不是早就已经转世成了人,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活得多开心。

相叶伸手指了指已经半空了的酒坛子,那里面装着的是二宫告诉他的名叫开心的液体。

为什么喝了之后反而更难过了呢。


也许你见到他,他就会记起来了。

二宫放开相叶的手腕,站着看着他。我从以前就看出来他对你有些特别了,不过那时候我们还是兄弟,所以他一直……


二ノ别说了。

相叶把脸埋进腿里,头发被衣服的褶皱盖住一半。

他现在这样很好了。我们不要去打扰他。


最多……最多远远看看,我也就很开心了。

相叶说到最后好像有点困倦似的,因为他的声音已经闷了下去,音量也变得很小。


你是笨蛋吗。

二宫用手扯了扯旁边草地上的杂草,不甘地把那可怜的草叶拧搓成细细的灰尘。


相叶不说话。

空气间传来酒的味道,弥漫在他们两个的鼻腔里,跟所有沉重的回忆一起混淆了味道。


二ノ……?

过了好久,相叶才出声。


什么。


变成人……

相叶抬起脑袋,眼睛眨了眨。睫毛在月光下投下小小的阴影。

真的是件很好的事啊。


那可不是嘛。

二宫冷哼了一声。


不然你以为,妖怪为什么都想方设法地想变成人呢。




能够忘记,也是一种幸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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