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8｜29-30｜31-32｜33-34｜35-36 End
13.
首先传来的是淡淡烟草气。
相叶呆站着，靠在背后的墙上，手指向后巴着墙上瓷砖的缝隙。
身体仿佛被施了咒语一样，动弹不得。
樱井用手扣着他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不断贴合。同样贴合过来的还有樱井的口腔和味道。
相叶眼前一片迷蒙。
像是刚才洗脸时沾在眼睛上的水汽，此时又泛了上来。
樱井稍微变换了头部的动作。
微弱的电灯光亮从他背后透过来，照在相叶的眼角。
他吻得更深了。
他的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挤进相叶后腰和背后墙壁间的空隙，将他整个人向自己的方向揽过来。
相叶在惊愕之余，全然忘了反应。
理智像是飘离身体悬空而去了。
陌生的感觉从和对方唇齿相接的口腔中传来。他几乎被这种似曾相识的体验分了神，连对方带着温度的手指已经绕着他浴衣腰带的一端，把那带子往下扯的动作，都没有察觉。
公司集体旅游的晚上，在住满同事的温泉旅馆的洗手间里。
和自己的上司接吻。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大概不会有比这更严重的事情了。
相叶雅纪。
……你真是好样儿的。
恍惚间，樱井的手指已经扯掉了他身上那件绿色浴衣的腰带。
浴衣前襟微微敞开。带着温度的手就顺着那缝隙探了进来。
相叶有些晃神。就这样愣着，也忘记了去推拒。
……他明明是想要推拒的。
然而身体却像是比理智更了解那些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渴望一样。这个时候，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想要把胳膊环上樱井的脖颈。
樱井的舌头把他的口腔里里外外扫了一遍，最后带着些恶作剧似地舔过他的牙齿才离开，又意犹未尽地在他已经开始红肿了的下唇上咬了一下。
相叶很确定对方一定是想恶作剧，因为他竟然因为这一下轻咬，而不可抑制地脸红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脸红了。
因为，他看到樱井侧过了脸，正沿着他下巴的线条向下亲吻至下颚与脖颈交接线的同时，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笑意。
“相叶君。”
对方在他下巴附近有些模糊地说。
“……喜欢吗。”
喜欢什么。
相叶不是很清楚地哼了一声。
喜欢你吗。
还是喜欢和你接吻。
“我为什么要喜……唔。”
话没有说完，便又被堵了回去。
他索性也放弃了思考。
等到他发觉之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臂也已经搭在了樱井的肩膀。
相叶的理智重新被塞回身体时，门外正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浑身一震，几乎紧张得就要跳起来。
彼时樱井正用牙齿轻轻地舔咬着他的喉结，仔细地像是在来来回回研究着那里的弧度一样。
脖颈上传来酥麻潮湿的触感，还带着细微的烟草味道。
相叶整个人都一个激灵，想也没想就一抬手，猛地推开了樱井。
樱井一愣，露出愕然的表情。
随即也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他记得樱井之前是锁了门的。
此时却还是忍不住吓得两颊发烫，眼角发红，眼睛垂下来看了看自己，便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身上的浴衣腰带摊在地面，前襟敞开着。
樱井的一只胳膊还搭在他腰上。
胸前的肌肤露了些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明晰。似乎也沾上了些许不明不白的水迹。
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了。
近在咫尺。
有人伸手拉了拉门发现门上了锁，咕哝了一声，原来有人啊。
相叶听出来那是小泽的声音。
他在门里大气也不敢出，却因为刚才的事急促而细密地呼吸着。
樱井什么也没说，看了他一眼，随即便退开了距离，手也跟着撤了出来。
他沉默地蹲下身，捡起散落了的腰带。帮相叶把浴衣前襟重新搭好，又系上带子。
空气间充斥着暧昧不明的布料摩擦声。
相叶已经不敢往下想地缩起了脖子，耳朵尖上也泛了红。
门外的小泽大概是想着过一会儿再来，于是又听见他踢踢踏踏趿着拖鞋走远了。
相叶紧张得腿一软沿着墙蹲在了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还站不起来。
樱井也跟着退到墙角，一言不发。
相叶低着头，却也清楚樱井虽然没有出声，但一直都是盯着他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鼻子里便又嗅到了和刚才尝到的一样的烟草气息。
他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现在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衣服里才好。
差点被同事发现自己在洗手间和上司拥吻，甚至还差点就做出更过分的事。
脖颈上还残留着樱井留下的温度，此时便愈发清晰起来，仿佛那一片被樱井吻过的肌肤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发了烫。
自己到底怎么了？
相叶心里又难堪又尴尬，几乎连鼻子也要开始发酸了。
今天真是做什么就错什么。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来。
不该进温泉，不该跟一群人起哄玩真心话大冒险，不该扯着樱井翔的领带问他为什么不亲，不该被他牵着手进了洗手间。
千不该万不该。
他不该趁着醉意，跟自己的上司接吻。
醉意还是别的什么，相叶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那种被樱井翔的气息环绕着所有感官，在昏黄灯光下想要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回吻过去的感觉还很鲜明，而且他记得自己也的确这样做了。
相叶很清楚，自己刚才的那些表情那些动作，其实并不能全部都推给醉意。
可不是醉意，又是什么呢。
他不由得地抱住脑袋。
难道是……喜欢上了樱井翔吗。
这个平时当着他暗恋的前辈的面挑他错字，在温泉里冷眼看他，在更衣室里隐隐地笑他，在同事起哄的真心话大冒险面前轻轻松松就表现出自己其实根本无所谓的樱井翔。
相叶苦恼地闭紧了眼睛。
办公室恋情这种带着一点禁忌感的麻烦东西，他虽然也曾偷偷憧憬过，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和眼前这个对象。
怎么办。
相叶蹲在地上半天，还是不敢抬起头来。
抬起头，就意味着看到樱井翔的脸。
看到樱井翔的脸，就意味着必须对刚才自己的反应做出解释。
……而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正在犹豫着，突然觉得捂着脑袋的手腕上忽地一热。
相叶诧异地仰起脸，却也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挣扎着要不要抬起头来这件事了。
樱井一只手指间的星火被他按灭在垃圾桶中，而另一只手正握住了他的手腕。捎一用力，就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相叶被迫站起身。
大概是蹲得久了，小腿一阵发麻。
他被樱井拉得踉跄了一步，看到对方轻轻打开洗手间的门左右看了看，然后拽着他出来，又转身关了灯。
“编……”
相叶刚要开口，却被樱井打断。
“他走了。”
樱井没有看他，背对着相叶说。
背影看上去有些让人不知所措的沉默。
他手指握着相叶的手腕，不远不近，不轻不重。
带着些疏离的礼貌。
“回房间吧。”
14.
回去的时候樱井还是牵着相叶的手。
但相叶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手里握住自己的力度，已经跟来的时候大相径庭。
他不敢多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樱井身后。在黑暗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长长的走廊。
出来的时候没有留门，所以前方并没有明显的灯火。周围的阴影将他和樱井的身影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后，就再也照不见周围。
木屐底敲打在木地板上，发出咔啷咔啷的闷声。
随着向前迈去的步子，有规律地回响在整条走廊。
相叶想起刚才发生在洗手间里那些还不曾随着心跳和呼吸淡去的场面，不由得又有点脸红。
他下意识地想用手指摸一下刚刚跟上司接过吻的嘴唇，却忘记了自己的手正被樱井握着，于是被对方捏在手心里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正背对着他向前走着的樱井，似乎是误会了他想要将手挣脱出去。
相叶看到他的肩膀在黑暗中幅度极小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却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反而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相叶看着樱井在面前的背影，在从四周袭来的暗黑色中随着步伐左右轻轻晃动，打破了夜晚静寂中的平衡。
属于樱井手掌里的温暖又干燥的温度，从他被包裹着的指尖和指节渗进了肌肤，沿着毛细血管末端一路上溯。
过于规律的声音和节奏，造成了一种时空错觉。
让他觉得仿佛在很久之前，久到自己都记不起什么时候之前。
好像曾经也有过这样……似曾相识的体验。
夏夜虫鸣。
夹杂着萤火虫的光点。爬过窗棱透在地板上的浅淡月色。
像是突然吻合了什么久远的画面。
暗下来的天空。
四周似乎传来喧闹声，又似乎一片寂静。
周身有斑斑点点的光亮，像是排成了如水的长龙一样，伴随着时而飘近时而远离的歌谣声，向远处去。
有另一个人的手掌，摸上去温暖又干燥。
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向前走。
走着走着。
又渐渐变成了跑。
他跟在后面气喘吁吁，明明不知道要去到哪里，心里却一点也不慌张。
他来不及看周围飞快掠过的风景和人们的笑脸，只顾得上竖起耳朵，听着在漫漫如海涛般传来的人声中，那个人的手腕熨在他手掌里的脉搏声。
对方的脉搏声明明快要被各种各样的声音淹没了，但却一跳一跳地拍打在他的手心上，带来令人心安的节奏。
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来了。
……大概是跑得太快的缘故。
他的脑袋被那牵着他手掌的温度烘得暖洋洋的，再也塞不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了。
于是，他晃了晃脑袋，用力深吸了几口气。
鼻尖里便嗅到了烟花落下后淡淡的硝磺味道。
一路上到处都是好吃的好玩的。
章鱼烧和炒面，鲷鱼烧和糖人。五颜六色的彩扎风筝纸摆了满路。
眼睛里看到的都是红豆果子，抹茶大福。
那些琳琅的种类他总是很想吃，却一直也并没有尝过很多。心里其实也很馋。
他刚有点想趁机眼巴巴地想往身边的摊子上瞧，突然又怕被前面那个正牵着他跑的人就这样丢下在满是不认识的人的地方里。于是赶紧狠着心放弃了那些食物，转过头，跟着往前跑了几步，才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咔啷。咔啷。
他和对方脚下木屐的声音，来回敲打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
天空中绽放开绚烂的花火。
将城里每一片灰暗的墙角都照亮。
他手里紧紧拽着什么东西，生怕不小心被挤松了手，什么重要的东西就会滑入了灯火的深海，再也找寻不见。
什么时候。
什么地方。
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前面牵着他跑的谁的背影。
谁手心里的汗水。
谁身上传来的味道。
让他的心。
……那么快地一直跳。
相叶仿佛看到了模糊又飘渺的画面，不禁停下了脚步。
在近身的黑暗中，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相叶君？”
耳边传来什么人的声音。
很熟悉，由远及近地飘进了耳朵里。
有人转过身来，气息靠近。手也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嗯？”
他恍惚中回答了一句，眼前却仿佛还是那些热闹欢腾的画面。
思绪像是陷进了那些幻境，一时间无法脱身。
陌生又熟悉。
紧张又期待。
什么声音。
什么场景。
好像是
……祭典。
15.
相叶站在弥漫了一整条走廊的漆黑中。
远处木格窗里漫过了浅白的月光，安静地铺陈在地面上。
手被松开了，也就失去了着力点，软软地垂下来搭在身侧。
他微微张着嘴，像是还无法相信眼前那片灯火闪烁着向天边延展的美丽景色。
身边的场景很真实。
熙熙攘攘的人群夹着他向前。
身后似是有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相叶一个踉跄，跌出去两步，却也跟着那袅袅停停移动的光火，慢慢往前挪动了起来。
不知道哪里有人却不断用手掌握着他的肩头，力度比刚才更重，近乎着急地开始轻轻摇晃。
“……相叶君，相叶君。”
声音像是从另外一个次元传来，时远时近地飘忽着。
倏地一下，又消失了。
相叶也索性懒得去管。
他被人群拥在中间，似乎也被潮湿温热的空气包裹了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感觉到那扶在肩头的手掌的温度，便热得有些不耐烦地想要挣脱。
而那个拉着他的手的人，这时也配合地握了握他的手心。
那种几乎要让他想要更加靠近的熟悉感，让他不禁想要脱离开那个正抓着他肩膀的力道，跟着正拉着他手的那个人，什么都不顾什么都忘却地向前，随着牵着他的手的温度走下去。
走进，哪怕是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去。
你愿意吗。
在喧闹声音中，他听见有人在耳边柔声问。
相叶张了张嘴，向前伸出了手。
有一个什么仿佛从很久以前就嵌在脑海里的回答，就要脱口而出。
“我……”
然而那只令人讨厌的抓着他肩膀的手，此时不仅仍旧不肯放手，还把他抓得更牢。
手指尖更是扣紧了他的肩头，开始大力地摇晃起来。
相叶有些气恼，却也被这极大的力度所迫得停了下来。
眼看离那追随着灯火去往天边的人群越来越远，而手里拉着的那个人也不再问话，催促似地用力开始将他的身体往前拽去。
握住他肩膀的人向后，拉住他手的人向前。
正当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扯成两半的时候，耳朵里却听到了和另一个极其清晰的低沉声音。
“……相叶君，醒过来。”
“醒过来。”
——啪。
在那个低沉的，唤他醒来的声音之后。
面前的幻象像是被戳破了的泡泡一样，统统破碎。隐入了黑色中，然后全部消失不见。
那些绵延到看不见的远方的灯火，摇摇晃晃的红色灯笼。
周围拥挤地如潮水一般推推搡搡的人群。
还有两边摆放着五颜六色，让他看花了眼的吃的玩的。
一瞬间，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尽数失去了踪迹。
相叶睁大了眼睛，还来不及为没有尝一口那些好吃的而可惜，就看见自己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浑身上下浸在浅淡的银色光亮中。
樱井翔也跟他一起站在走廊尽头。
上司的半张脸被遮进了阴影，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正牢牢地抓住他的肩膀。
不远处好像有什么薄雾一般的阴影，不甘心地绕着头顶的木梁转了两圈，又在刹那间飘着远去了。
相叶动了动嘴唇，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
“编……辑长？”
他眼睛向上看了看，发觉樱井的手指捏成一个奇怪的手势。手势中探出一根手指，正点在他额头正中间。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以前在2酱志怪版刷帖子的时候，好像也看到类似的手势。
看上去，就像是……
一个决。
樱井听见相叶叫自己编辑长，知道应该没什么事了。于是捏着他肩膀的手跟着松了力道，却还不放心地轻轻扶在上面，不敢松开。
“醒了吗？”
他试探性地问了句。
刚才眼看着相叶就要在不知不觉中，被藏在深夜荒郊野外的这间温泉旅馆里的东西，带进远处的深暗里。而那人脸上还一片茫然，任凭樱井怎么摇晃肩膀怎么喊也叫不醒。
樱井虽然知道自己这辈子的灵力已经很微弱，却也还是急中生智地凭着记忆捏了个退散决。在相叶的手就要碰到那东西的前一刻，说时迟那时快地，点上了相叶的脑门。
他撤开抚在相叶额头的手指尖，掌心里也出了些汗。
樱井推了推眼镜，感觉到周围的景色又恢复了正常。
“……醒了就好。”
漆黑的不见底的走廊，窗外传来草虫的零星几声低浅鸣叫。
夏日夜晚时而无风，便是一阵闷热。
樱井想起刚才有些惊险的场面，不由得伸手扯了扯领口。
“咦？”
相叶连忙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有看到。脑袋却因为动作幅度略大而险些撞上走廊尽头的窗框。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指了指走廊不远处露出一丝光亮的门扇，脸上写满疑惑。
“刚才还连一半都还没走到……”
樱井没等他说完便放开他的肩膀，重新抓住了相叶的手。
自己手心里有薄汗，可也顾不上擦，却用力把那人有些发凉的手指捏在掌心握了握。
仿佛要确认存在一般。
“……嗯。”
他拉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相叶，转身往回走去。
那扇透出了些微光亮的门，就是他和相叶住的房间。
“你刚才一个劲儿往前走，喊你晃你都没用。”
他回头瞥了相叶一眼，对方还是一副发愣的样子。
发梢上的水珠还没蒸发干净，眼角在昏暗的月光下看着还隐隐有些发红。
樱井想到刚才在洗手间里发生的事，又不由得心软了下来。于是牵着相叶，走到自己房间门边拉开门，电灯的光亮便顺着拉开的门扇淌了出来，照的他们周围的走廊一片亮。
“没关系。”
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相叶的脑袋顶。
那栗色的头发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和以前毫无二致的蓬松柔软。
却早也已经没有了桂花香气。
“你刚才被魇了。”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相叶因为听到这句话后过于惊讶而瞪大了的眼睛，又补上一句。
“大概因为白天太疲倦了吧。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樱井牵着相叶的手走进屋子里，跨过相叶胡乱丢在门口的随身包，拉着人，让他站在电灯下面，然后自己又走到门口拉上了门。
他转过身来，见对方还站在电灯下发着愣，心里担心着那魇了相叶的东西会不会还没走干净，便又出声喊了一句。
“相叶君？”
“啊、是……”
相叶还是一副半懂不懂的模样。他松了樱井的手，怔忪地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便去找自己的行李。
蹲在自己的包前面，他又发了半晌呆，才小心翼翼地转过来，带着有点后怕的表情问了句：
“编辑长？”
“嗯？”
“被魇了，呃，是什么意思……？”
樱井停下正在脱衬衫的动作，回过头来。
相叶看见他的动作，顿时像是觉得自己的目线投向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立刻转过了眼睛，装作在看地面。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被妖怪缠上了吧。”
樱井解开了领带，觉得不适合对相叶讲得太深，于是模糊地解释了一句。
“这种温泉旅馆，又是半夜，原本就很难说会有什么东西。”
“大概你那时心里所想的，和它希望的东西有一部分吻合了，它就趁机占了一会儿你的心智。”
他脱下衬衫，露出染上了一层淡淡汗水的后背，顺着话头转过头去看了相叶雅纪一眼。
对方原本正好奇地听着，见他转过头来看自己，突然吓了一跳似地低下头去，大概是想到了刚才在洗手间里发生的事情，便再也不敢抬起眼睛。
隔着不太明亮的灯光，樱井翔看得并不真切。
不过从这个角度望过去，那个蹲在墙角的相叶雅纪，看上去就像是……
脸红了一样。
樱井淡淡一笑，心里却好像有什么满涨的情绪在封存许久之后，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流出了发暖的东西来。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他套上一件干净的T恤，拿了毛巾，然后走过去近距离看向那个还团成一团低着头不说话的相叶雅纪。
“我那时心里……所想的？”
相叶见樱井已经换好了睡衣，这才抬起头来。
他心里嘀咕着樱井刚才说的话，嘴上小声咕哝了一句，看样子好像还是不太明白。
“比如说，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樱井把毛巾搭在后颈上，本来准备走过去洗澡，见状便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
相叶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后侧着脑袋想了想，过了半天，才像是整理清楚了似地磕磕巴巴地开口。
“没、没什么呀。就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他伸出手来比划了好大的一个大圈，樱井猜想他大概是想用来形容“好多”这个概念。
“章鱼烧啊，鲷鱼烧啊，炒面啊什么的。大家很热闹。”
樱井闻声，眉梢一挑。
人没有动，手指却暗暗绞紧了毛巾一角。
“好像是在晚上，很多人推着我往前走。周围很亮，到处都是灯火。不远处还在放很大很漂亮的烟花。”
相叶雅纪抿了抿嘴，语调却渐渐轻快起来。仿佛从那个魇里走出来，他倒却还有些遗憾似的。
“还有不知道是谁，拉着我的手，使劲往前跑。”
樱井低着头，脸拢在灯光下逆光的阴影里，眉心在相叶看不见的地方拧成了深锁的结。
有种多年来一直陪伴着他的冰冷感觉涌上来，瞬间就盖过了刚才包围了身体的那股淡淡温暖。
“啊，我想起来了。”
相叶说到这里，突然把一只手握成拳头，用力一敲另一只手的手掌。
“应该是祭典呀。”
他抬起头，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在灯光下汇聚在了眼角，像是融成了一片温暖的光点。
“好像还有……”
仿佛还意犹未尽似的，相叶还想要继续说下去。
“——够了。”
樱井却像是再也无法听下去一般，手用力一挥，打断了相叶的话。
“别说了。”
他扯下正搭在后颈上的毛巾，用力攥进了手里。
相叶一愣，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僵在嘴边，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了起来，最终只是沉默地吞了吞口水。
“……相叶君。”
樱井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再次响起时，又恢复了相叶熟悉的那个情绪没有什么起伏的编辑长的语气。
“你要是累了，”
他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张床铺，眼睛却再也没有看相叶。
“就快睡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