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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番：一人祭り
前传：一人留守番
旧文搬运。有所修正，如有出入请以此版为准
一人祭り 番外
一人溫泉旅館
01.
“樱……樱井先生。”
相叶小声地叫唤了一声。
对面床上正侧躺着的樱井翔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继续沉沉地睡着。一个小时以来连身都没有翻过。
相叶坐在沙发上，手指有些神经质地不停摆弄着手机。
黑暗的房间中，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幽亮光其实也让他有些害怕。但这总比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四周什么光亮也没有要来得好些。
可是……
他就快连坐也坐不住了。
相叶用手指来回摩擦着手机屏幕，心中有些欲哭无泪。他至今也没有搞清楚，究竟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尴尬的地步。
明明是好端端的公司聚会，同一个部门的人相约集体包了一辆大巴。驶出了都心，来到郊外一处久违的温泉旅馆。
他特别开心地在温泉里玩起了水煮蛋。大概是这间温泉旅馆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好运，他不仅在走廊上见到了自己有点暗暗喜欢的水野前辈穿浴衣模样，还吃到了一个月也不会去吃一次的高级圆盒寿司。
虽然在这中间，也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但是说到底，也只能怪他自己认错了人。
这件不愉快的事。
就是他不小心……戳了躺在对面的这位先生的屁股。
本来他以为那个背影一定是办公室里坐在自己邻桌的小泽的。
一时爽快的恶作剧刚结束，然而看着背对着他的对方缓缓转过身来，相叶就差一点把自己像刚才那颗水煮蛋一样整个埋进水里。
“编、编辑长……”
相叶口齿不清起来，脑子也快要不清醒了。
被他狠狠地戳了屁股的樱井翔一脸冷淡地转过头来。只见他细长好看的眉毛淡淡挑了挑，波澜不惊地开了口：
“相叶君。”
“樱井编辑长。我刚才不是……我真的是……”
相叶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自己，语言组织能力几乎要降到负数。
樱井倒是鲜有地没有问责，只是挥了挥手打断了他，并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替他总结道：“你大概是认错人了吧。”
“我……”
相叶拼命地点了点头，视线却不自觉地往下看去。
温泉里一片热气升腾。
但两人靠得这么近，多少还是似乎看得见一点的。
他很想问，编辑长，我没有把你戳伤吧……？但这句话就连他也知道根本问不出口。想到这里，相叶不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好赶紧把自己整个缩进了水里，埋到只露出脸来。
樱井倒似乎并不怎么介意。他冲相叶公式化地笑了笑，说了声没事，接着又转过上半身去，趴在他面前的那块温泉石上，一言不发地观赏起风景来。
然而在看到那个公式化笑容的时刻，相叶便知道，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的努力应该全部都白费掉了。
那么多辛辛苦苦跑的新闻稿。那么多挤挤巴巴站在人群中拍下来的照片。
好像一瞬间，统统都打了水漂。
因为显然。
他已经在一分钟之内，被自己的直接上司，彻底讨厌了。
相叶雅纪哭丧着脸，走得远了一些。他躲在一颗比较大的温泉假山后面，不敢放松警惕地留意着樱井的表情。
啊……眉毛皱起来了。
他心里一阵发颤。
啊。看呀，他还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呢。
也许已经在思考下个月要找什么样的借口来开除自己了。
相叶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浑身闷得发软，快要被温泉煮熟了一样。
“相叶君，你没事吧？”
原本被当作假想敌的小泽趟着水走了过来，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
“脸上全红了。该不是晕温泉了吧……”
“啊、我、我这就要晕了的……”
相叶胡乱地抓过自己搭在石头上的浴巾。
他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樱井。发觉对方好像有一瞬间看过来了？然而樱井翔在察觉相叶也在看他的同时，又立刻转过了头去。
果然……被讨厌了。
相叶心里慌张了起来。他一边凶巴巴地盯着小泽，心想为什么不是你这家伙趴在那块石头上呢。刚才要是你趴过去不就好了吗。为什么是樱井翔而不是你啊真是的。
小泽正背对着他，跟其他同事嘻嘻哈哈地说着话。相叶自以为恶狠狠的目光落了空，心里转念想想也不是小泽的错。这能怪谁呢，也只能怪自己。
戳上司的屁股这种意外状况，也只有在自己身上才会出现了。
他一想到说不定马上就要被辞退，心里就哀伤起来，顿时也没了力气。温泉也不想再泡，于是便耷拉着肩膀，蹚着水就往门口走去。
去门口的路上，一定会无可避免地经过樱井趴着的那片温泉。相叶本来想着樱井反正是趴着背对着自己，索性就当作没看到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结果运气很差地，樱井果然还是没有放过他。在他经过的时候刚好转过身来，很有余裕地侧倚着背后的温泉石，像看着一个会走路的笑话一样表情玩味地发问道：
“相叶君要走了？”
相叶僵硬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停了下来。
他低下头，尽量不去看上司的脸。
“是、是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连自己也觉得像是蚊子在叫。
“有点晕温泉……”
“啊，没事吧？”
没有想到，樱井竟然从趴了好久的石头上直起身，向自己走了过来。
相叶一惊慌，又不敢抬头看，只能矮着脑袋，退后了一小步。
樱井走过来，身体挨得很近，伸手便探了探他的额头。
他的手指纤长，指甲整齐圆润。
手拨起相叶湿嗒嗒的刘海，冰冰凉凉地搭上了相叶的脑门。
相叶浑身猛地一颤，刚想再退几步，却听见樱井有些担心地说：
“能走吗？要不要我扶你？”
声音里很是关心。
……为什么还要假情假意地伪装呢。
反正你都要开除我了。
相叶委屈地扁着嘴巴。
樱井翔在公司里一向是完美先生形象。被下属在温泉里戳了屁股这种事，怎么想也是不能够被流传出去的吧。
所以自己大概不仅要被开除，而且可能还会被抓住什么把柄，从而要挟他不能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相叶越想越觉得凄凉，掰着手指算了算，离下周发工资却还剩下几天。
早知道昨天就不请二ノ吃烤肉了呀。
那可是好大一笔钱呢。
以相叶的经验来说。
——每次自己碰上面前这个人，都会倒霉。
上次在茶水间看到樱井，相叶想着这是熟悉上司的好机会，于是热情地说，樱井编辑长，您想喝什么？我来吧我来吧。结果樱井指了指自贩机角落里最贵的那罐咖啡，他翻遍了西装上所有的口袋，都还是差200円。
樱井眼镜后面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扫过来，掏出皮夹说，相叶君你可真有趣，我看还是我来吧。
上上次，在电梯口看见自己心仪了很久的水野前辈。相叶有点高兴地看到对方今天穿的裙子正好是自己的幸运色，刚想鼓足勇气，凑上去说句话，后面就传来了樱井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相叶君，你的稿子自己看过了吗。
他的上司把手里的A4纸甩得啪啪响。
……平均每页就有8.25个错别字呢。
这样的樱井翔，竟然还主动过来关心他，一定没有好事……
“——不、不用了！”
相叶急忙大声回答道，赶紧拉开了和樱井的距离。
他的上司靠得也太近了。相叶本来就低着头，结果就是很尴尬地，连对方胸膛上肌肤的纹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让他眼前突然一阵发晕，胳膊上的鸟肌也慌慌张张地跳起来了一小片。
“我自己能走……”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手里拿着的白色长浴巾就被樱井抢了过去。
对方整个人也挨了上来。
冰凉的手指尖，搭上了他左侧的肩膀。
相叶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上司在面前放大了的温柔笑脸。
“……别客气。“
“我送你出去吧。”
02.
相叶晕晕乎乎地被樱井翔扶着往外走，感觉连胳膊都被对方抓得紧紧的。
他有些怨怼地瞪了一眼樱井，可对方却根本没在看他，也就无从接收他的眼神抗议。
哎呀，相叶这是怎么了？
往门口走的路上，不断地碰到其他同事。不少人看见樱井扶着相叶，都投过来惊讶的目光。
没什么。
他有些晕温泉。我扶他上去。
樱井笑着把相叶又抓得紧了一点，像是防止他从自己胳膊里滑脱似的。
——做给谁看啊！
相叶在心里不服气地大声喊道。
要开除他……就直说好了，他也不是不能去找下一份工作。
虽然时间会久一点，外加这段时间会没有收入，又要回到门口的便利店打工轮班。虽然自己在找到这份工作之前就一直憧憬这家出版社很久了。接到录用信的那天，差点没把所有的亲友都骚扰个遍。
好了好了。知道了。
润在电话里不客气地打断他。
不过，你知道那家出版社的编辑长么？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呐。自己小心些吧。
……诶？
相叶纳闷地愣了一下，问：比你还不省油吗？
润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早知道……当初听润的就好了呀。
相叶垮着脸，不由得又在内心把樱井翻来覆去地腹诽了很多遍。
正胡思乱想着，两人终于磨磨蹭蹭地挨到了温泉边缘。相叶尴尬地看了看樱井，趁其不备，努力挣脱了对方抓住自己的胳膊。
“编辑长。我、我想上去了。”
相叶瞥一眼樱井手里拿着的自己的浴巾，舔了舔嘴唇，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就上去吧。”
樱井回答。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相叶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心中暗想，这不是你现在还攥着我的浴巾吗！我是要上去，可是……我也要多少遮一下重点部位吧。虽然不是特别在意，但毕竟自己的上司此刻就站在面前……
“噢……对了，这个。”
樱井见相叶盯着自己的手，眼神发直，这才反应过来。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浴巾塞到相叶手里。自己倒是什么也不遮，抬腿踏上台阶，就一步跨了上去。
相叶顿时看得双眼发直起来。
而且他刚才竟然会觉得樱井翔有点不好意思……
他一定是晕得眼睛花了才对。
“来吧。”
樱井转过身，向着他伸出手来。
“抓着我，我扶你上来。”
相叶愣了一下，赶紧摆了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他把浴巾在腰上胡乱绕了一圈，算是简单一围，埋着头就往上跨去。
倒是没有滑倒，安全地出了温泉池。
相叶心里松了口气，再转身一看自己身边什么也没遮的樱井翔。对方此刻正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己。
“……怎么？”
相叶心想他一定又要取笑自己了。干脆装作没看见，拉开更衣室的门，就往里面走去。
樱井笑着跟上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
相叶疑惑地回过头，樱井笑得深沉的目光正好撞进他的眼睛里。
“相叶君意外地……还挺害羞的样子。”
“不像是个会在温泉里戳别人屁股的人嘛。”
相叶雅纪很生气。
可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憋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现在脸一定红成了猪肝色。很想用手捂住脸，可又怕这样的动作会让樱井翔误会什么。
等等。
樱井翔会误会些什么呢……
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问题仔细想清楚，樱井就直接地拉过他的手腕，取了他套在手上的钥匙，擅自打开了相叶的储衣柜。
看到柜子里放着的花色派手的内裤，樱井有点意外地吹了声口哨，转过头来看了相叶一眼，脸上写满了戏谑。
“……怎、怎么啦。”
樱井拿了那条内裤丢给相叶，相叶心虚地接了过来：“我、我就喜欢这种花色的胖次。”
樱井没有说话。
但在现在这间只有他们两人的更衣室里。
他努力憋笑的声音，正再清楚不过地回荡开来。
这个人——
真是太令人讨厌了。
相叶生气又紧张地套上内裤。
那边樱井已经从打开的橱衣柜里，把相叶的浴衣拿了出来。
相叶看过去，却只见樱井手里摩挲着那件浴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起了呆。
他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浸满了连相叶都能察觉出的，十分哀伤的情绪。
相叶的浴衣是浅绿色的。
袖子宽大，边角淡淡地点缀了简单的花草。
这家旅馆自制的男式浴衣质量不错，花色繁多。相叶自己家里的那件正好尺寸小了，也有些旧。他心想在同事面前还是和大家保持一致比较好，于是就在门口偷偷摸摸地买了一件绿色的，穿进了屋。
浴衣——又怎么了吗。
相叶看向自己的浴衣，有些诧异。
原来一向在他心目中除了扑克脸便是公式化微笑的樱井翔。
竟然也会露出这种，几乎都要让他的心也感同身受地酸涩起来的，哀伤的表情。
更衣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从外面的温泉池里传来了水声和笑声。
相叶打了个哆嗦，看到樱井仍然死死地盯着那件浴衣，完全没有还给自己的意思，只好有些尴尬地开口。
“编……编辑长。”
相叶的牙齿打起了颤。
他抱住自己两边的胳膊，坐在长凳上，仰望着樱井的脸。
“我有点冷……”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神了。”
樱井听见他说话，赶紧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相叶的浴衣。
而浴衣的主人此刻正顶着一头被水浸湿的凌乱头发，眼神可怜地看着自己。
他赶紧走过去，把浴衣给相叶披上，又从一边的毛巾筐里取出一条洁白干燥的毛巾来，丢在相叶脑袋上面。
“把头发擦干吧。”
樱井说。
“……现在吗？”
相叶像是没有听懂，眼睛茫然地看着他的脸。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温泉和汗水里走出来，看上去湿漉漉的，发梢边缘还流淌着温热而氤氲的水汽。
樱井看出了神，情不自禁地向他走过去。
这边相叶刚刚套好了浴衣的袖子，还在纠缠腰带时，却突然看到樱井正站在他面前，手里抓着毛巾的两头，似乎想要帮他擦干头发的姿势。
相叶被吓得猛地一跳，小腿不慎撞到了身后长凳的边缘。他立刻揪着脸哎哟哎哟地弯腰坐下，手扶着小腿，来回揉了起来。
樱井正好站着，便借势往前再走了一步，把人堵在长凳和自己中间，顺手不由分说地给相叶擦起头发。
相叶最初有些抗拒地挣了挣，没有挣脱。也许是不太好意思继续拒绝上司强势到不容拒绝的服务精神，也就安静下来，任由樱井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小心不要感冒。”
樱井一边擦，一边看似不经意地叮嘱道。
相叶的头发柔软而蓬松。
上面还残留着他进温泉之前在浴室冲洗时，抹上的薄荷青草味洗发乳的味道。
樱井看了一眼相叶埋下去的脸。
那张脸的脸颊仍是淡红色的。不知是在温泉里泡晕的，还是别的什么。
“你最近过于拼命了，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好不容易大家一起出来玩。再生了病……就不好了。”
樱井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副熟悉的眉眼。
丝毫没有察觉，就连自己的声音，也情不自禁地柔软了下来这件事。
03.
相叶的脸越来越红了。
樱井还奇怪着他竟然会晕成这样，难道是发烧了。泡温泉还会发烧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结果相叶看上去十分难受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欲言又止地、艰难地张了张嘴巴。
“编……编辑长。”
他声音有些干涩，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
“相叶君。”
樱井放下毛巾，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
相叶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似的。
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朝上看也不是，朝下看也不是。
樱井还在纳闷这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相叶用小到就快要听不见的声音，细如蚊讷地说：
“你……可以先把裤子穿上吗……”
“你这样站着，我怕我要流鼻血了呀。”
相叶话还没说完，脸已经红透了。
他终究还是赶紧用手捂住了脸，十个手指头并得紧紧的，好像在告诉樱井自己绝对不会偷看一样。
樱井翔看看自己，又看了看相叶。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
他逗弄人的心性浮了上来，一时之间无法收敛：
“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相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捂着脸，把刚刚被擦完还毛绒绒着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他紧紧闭着眼睛，说什么也不肯睁开。
流鼻血不可怕。
可怕的是，流完鼻血……他一定还会被樱井翔嘲笑的。
相叶雅纪想到这里，心里认真地考虑起来，不如就这样直接昏倒算了。
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突然从房间门外传来了嘎吱一声。
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手机出神的相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竖起了耳朵仔细听去，眼睛也望向了门口。
所幸等了几分钟，那个声音都没有再次传来。相叶才敢稍微松口气，胸膛里的心脏跳得砰砰响。
他伸手摸了摸胸前埋着心脏的地方，来回抚了抚。那不受控制的心跳声才平静下来一点，听起来不再那么响了。
——吓到了。
深夜的温泉旅馆什么的。
真是吓死人了。
相叶皱着鼻子，把另一条腿也紧张地缩到了沙发上。
手机在他望向门口的时候已经因为电量不足而进圝入了待机状态。失去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相叶心里立刻慌张起来。
“樱……樱井翔。”
他害怕得要命，一时也顾不上先生不先生的称谓。哑着声音直接喊出了上司的名字，内心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叫醒他。
正想着，眼睛便下意识地往床上一扫。
不看还好。
一看过去，相叶吓得几乎整个人都从沙发上跳起来。
床上的樱井。
竟然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相叶几乎吓到当场翻白眼。
这间温泉旅馆位于远无人烟的郊区。这天晚上又是弦月，月光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就连星星也被周围茂密的树木层层遮挡起来，能透下来的光亮少得可怜。
屋子里基本上是全黑的。
一片漆黑。
伸出手来，都不知道到底摸去哪里才好。
相叶一下子就慌了神，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脚才挨上地面，就不受控制地趔趄了一下。
他跌下去的时候还想，大概是自己在沙发上坐了太久，脚被压得发了麻。刚要摔倒，忽然却被一双从面前伸过来的手臂，稳稳地扶住。
啊啊啊——。
相叶几乎就要跳起来大叫了。
还好对方反应迅速，赶紧伸手捂住了相叶的嘴巴。
把那一长串的沙哑叫喊全部都捂进了掌心深处。
“——唔！”
相叶用短促的闷哼声抗议着，鼻中湿热的气息扑打在樱井的手掌上。
一阵温暖。
樱井笑着松开了手。
相叶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头也不抬，就是一阵猛烈击打。
“樱井翔……你干什么！”
听声音，相叶几乎像是要哭了一样。
樱井想，这个人看来是真的怕这些的。以后大概不能再这样逗弄他了。
偶尔的捉弄是可以被允许的。可是如果真的把他捉弄哭了的话，他的心便又要无从倾诉却又无法释怀地内疚起来。
“你干嘛偷偷跑下床，一声招呼也不打。”
“想要吓死我吗！”
相叶瞪大眼睛，指尖颤抖地指向樱井的鼻子。
樱井只好笑着捉住那根差点就戳上自己鼻尖的手指，将它捂进了手心里。
相叶的手很凉。
估计真的被吓到了吧。
光是这样想着，樱井心里便有小小的，悄无声息但又清晰得不容忽视的罪恶感，泛出了脑海。
“我刚刚才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你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窝在沙发上。”
樱井拉了纸罩灯的拉线，屋子里一下子被点亮了。
灯泡也不是十分亮，最多只有45瓦的样子。
房间里总算有了灯光，但还是一片暗黄。
在灯光照不到的墙角，被隐藏在暗处看不清的阴影在灯光下伸缩着轮廓。
像是潜着什么分辨不清的东西。
“况且，我才是被吓得半死的那个呀。”
樱井轻抚着相叶的肩膀，赶紧把自己这个喜欢一惊一乍的员工安抚得终于不再发抖了：
“你又是在干嘛。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相叶听到他这么问，突然愣住了。
他的脸上泛起薄红，接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视线。
“没……没什么。”
他赶紧装作掏出手机来看，想要转移话题，却被樱井按住了手臂。
“相叶君。”
樱井把他按坐在沙发上。
“说实话。”
相叶被樱井沉默的视线完全制压，只得认输地缩起肩膀，窝进了柔软的沙发里。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仿佛在心中做了许多心理建设，这才嗫嚅着嘴唇，咕哝地说了句。
“还不是因为……你晚上讲的那个故事。”
他瞥了樱井一眼。
一脸你看，还是应该怪你才对的表情。
“我？”
樱井愣住。
“什么故事？”
“就……就是晚上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你讲的那个故事啊。”
相叶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因为它，我直到现在都睡不着觉。”
听他这么一说，樱井终于想了起来。
晚上自己部门的员工们泡完温泉，又吃过了晚饭，大家便开始惯例的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樱井喝了些酒，也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没有上司架子的樱井翔，看起来温柔得就像一位邻家尼桑。
有部门女员工借着酒劲就分外兴奋了，吵吵闹闹地说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他们部门本来年轻人就多些，大家凑在一起喝了酒，又都是活泼性子，顿时一呼百应地被通过了。
几个女孩大着胆子，转过头来问樱井说：编辑长，你也和我们一起好吗？
樱井笑着说好呀，那就一起玩吧。
说话间他转过头去，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相叶。那人作为刚来的新人，被几个前辈围着灌了酒，此刻喝得眼角都有点泛红，脸色却苍白着，更显得好欺负了起来。
没过几轮，樱井便抽到了签。
大家见围观上司的机会来了，一个个都擦亮了眼睛，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女员工们开心地叽叽喳喳起来。问道，编辑长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樱井笑了笑。到底是喝了酒，脑子里也不由得有些凌乱，想也没想便说，那就真心话好了。
女员工们更加兴奋了。
几个女孩子继续推波助澜地起哄道，那就让编辑长来讲一段自己的情史吧。感情史。要很深刻的那种哦。
我们编辑长这么年轻，又帅成这样。感情史一定很丰富才对。
樱井笑了笑，露出洁白好看的牙齿。
被纸罩灯照着，他的笑容看上去温暖而柔软。
几乎渗入光线。
融化人心。
相叶在角落里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听到这边似乎有看上司热闹的机会，也饶有兴致地凑了脑袋，挤过来听。
樱井说，好啊。没有问题。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讲个，除妖师，和妖怪的故事。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