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8｜29-30｜31-32｜33-34｜35-36 End
27.
相叶雅纪做了许多许多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自己从来就不喜欢的祭典上。
各种画面真实无比，就连细节也巨细靡遗。
他很奇怪，也有些恼火。
明明自己并没有去过几次祭典，从小到大却一直总会做关于祭典的梦。
晃晃悠悠的灯笼，好闻的食物的香味儿。
他耸着鼻尖，低下头去，就看到周围有人用纸勺捞着金鱼。水波和鱼鳞上反射出来的光让他感觉似乎很熟悉，又有些陌生。
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头顶绽放的巨大焰火，正碎成一点一点的细屑，散落到天空的各个角落。
身边有人擦肩而过。
相叶被撞了一下。
回过头去，却被焰火落下的光亮刺痛了眼睛，看不真切。
那个擦过自己肩膀的人，穿了身浅绿色的浴衣，正被另外一个人拉着手。脚上拖拉着带子都快要断掉了的木屐，在地面上一蹭一蹭地发出声响。
他手上摇晃着一个漂亮的小布袋，一边走，一边很好奇地问。
“……什么是喜欢？”
相叶听到这句话，几乎想要揉揉自己的耳朵，问问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那个人却好像十分不明白似的。
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仰着脑袋，不断地追问旁边牵着他手的另外一个人。
他旁边那个人穿了一身赭红色的浴衣，似乎很好脾气地一直解释着什么，但声音被周围嘈杂的人声盖过，相叶便听不太清楚了。
——什么是喜欢？
他站在周围海潮般的人群中，突然发起了愣。
喜……喜欢嘛。
也不是那么难的定义吧。
大概就是加班到深夜的时候，能够喝上一口自己习惯了的黑咖啡，不加糖。然后吃两口沾满细糖粉的甜圈饼，看一眼屏幕上进程，还有几分钟就可以做完。
或许，还可以是休息日的时候，一口气睡到自然醒，然后打扮一下自己上街去，在午后街头相熟的居酒屋里叫一大份炸鸡，心满意足地吃到饱。
……唔。
好像也不对。
还有什么，让他觉得更喜欢的东西。
让他喜欢到不得了。
他恍惚中想起，记不清楚什么时候，有个人从温泉旅馆洗手间里昏暗的灯光下，向自己靠过来。
他将他推在门板上，低着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地笑。
相叶君。
连他声音中的每一个音节，都好像装满了饱含诱惑的咒语。
……不喜欢我吗。
他被对方激起了少年心性，几乎一夜之间回到懵懂莽撞的学生时代。
在公司里，他像是小孩子一样用拙劣的手法试探对方，却只是为掩饰内心日复一日的，几乎逼着他想要大喊出来的心情。
喜欢啊。
我那么喜欢你。
——你不知道吗。
不是炸鸡那种程度。
也不是沾满糖粉的甜圈饼的那种程度。
我喜欢你。
喜欢到。
……就要克制不住自己了。
想要向他凑过去，用力亲吻。
想要张开手，将他紧紧拥抱。
在梦里的祭典上，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似乎看到自己想要告白的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了。
对方转过身来，表情不解地看着他。
相叶担心自己的言语被湮没在杂音中传达不到，便急忙伸出双臂，双手从上到下，画了好大一个圆圈。
他眼神焦急，声音嘶哑。
笨拙地比划着，笨拙地解释着。
我喜欢你——
那么多——
那么——多——的——
那个人在灯火辉映下转过身来，笑着看向他，推了推无框眼镜。
再开口，却只吐出一句冰冷的话。
……相叶君。
这次出差，你就不用去了。
他一愣，呆在当场。
没放回身侧的手臂，还在空中保持着画圈的姿势。
他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起了什么。
一股气冲上来，呛得他鼻子发疼，眼睛也酸涩了起来。
于是他把双手狠狠握成拳头，也不顾人群里的其他人会不会被吓到，张开嘴巴，便对着面前那个微笑的人，呲牙咧嘴地喊道：
樱井翔——
你这个——可恶的——溜肩膀——
相叶雅纪是被自己的巨大梦话声吵醒的。
他有些艰难地睁开眼，感觉眼皮像是被人用胶水黏住了一样。
抬起手想要揉一揉，却发现手臂酸痛，手掌发凉。
视野中一片蒙然，过了好半天，才渐渐对准焦距。
入眼。
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他使劲把目光集中在那片天花板正中心的吊灯上。
盯了半天，相叶才突然发现，这只吊灯好像和自己每天早晨醒来会看到的自己家里的那只，完全不一样。
这是……
哪里？
他想要回溯一下记忆，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记得。
只觉得头顶胀得发疼，快要裂开似的难受。
他心里一惊，心想该不会是不省人事的时候被送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身体条件反射地发力。
猛地一下，就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咚——
起床的姿势过于迅猛用力，相叶不小心把脑袋撞上了床头。
他被撞得眼角都泛出了眼泪，一边咕哝着好疼好疼，一边用手掌揉着被撞痛的头。但等到好不容易抬起头一瞥，他却更惊讶地连痛感也快要忘记了。
这床头板。
好像也跟自己家的……不一样。
等一下。
这床单，这被子，这台灯——
统统都……不一样。
他正要四下张望张望，看清楚目前自己所处的环境到底是哪里。
却听见不远处似乎有人正在翻弄着报纸，哗啦啦地发出纸页的摩擦声。
听见自己刚才弄出来那几下的动静，那人放下了报纸，站起身，向自己走近过来。
啪嗒啪嗒，伴随着柔软的皮质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轻微声响。
“……你醒了？”
一个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问道。
那身影逆着光，步步逼近过来。
相叶眯起眼睛，想要努力看清楚来人。
然而还没等他回答，对方便用手推了推他拥在身上的被子，在他身侧的床边位置坐下。
然后一伸手，递过来一张纸。
“醒了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吧。”
“……什么？”
相叶头痛欲裂，根本没有心思去看那张纸。
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抬起头。
盯着来人的脸看了半天，视线终于对准焦点后，他却吓得几乎从脑细胞到脚趾头都变成一块石头，顿时僵在当场。
“编——”
话喊了一半，再也继续不下去。
相叶张大嘴巴，眼睛睁得老圆。用极其惊恐的神色，瞪着坐在床边的人。
“怎么是你——”
“……嗯，是我。”
樱井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又将眼镜重新戴上。
相叶还没来得及合拢嘴巴，就看到樱井晃了晃手里的那张纸，又往前递了一点，摊开在他的面前。
“这是清洗费用账单，上面列了具体的明细。”
“……昨天晚上。”
“我的衣服，被子，床单，枕头，毛毯。还有我家的卫生间——”
“——可都被你给吐惨了。”
28.
樱井翔并不知道——相叶雅纪也会去那家自己经常光顾的酒吧。
作为一个优秀职员，相叶很多时候会有灵光一闪、令人拍案的好灵感，这一点在他负责过的很多企划上都屡试不爽。身为他上司的樱井，当然比别人都更要明白相叶的长处。
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企划结案前的文件整理工作，却是令相叶无比头痛的弱项。
每次相叶都自己做的时候纠结又痛苦。
做好了交到樱井手里，樱井再修改起来，也是纠结又痛苦。
这次恰逢手边有个需要一些创意和灵感的新企划，樱井就正好接过相叶手中只剩下整理结案文书的旧企划，连夜改好稿件里不通顺的语句和错字，第二天就出发，跟小泽去了京都。
因为结案文书是樱井从头到尾整理的，自然进度加快了许多。于是原本预计三天才能完成的出差工作，两天半就已圆满结束。
当天傍晚时分，樱井乘着新干线回到东京。看看手表，发现时间还早。
他本想回公司。却转念一想，这也算是个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意外休假，不如就去自己喜欢的那间酒吧喝上一杯好了。
他没有想到，那间小小的酒吧。
——竟然会成为改变他和相叶这一世关系的转折点。
“他凭什么、亲了别人之后——又能装作没事一样啊？”
他坐在酒吧靠窗一边阴影里的单座上，看着吧台上那个人，正十分不高兴地跟身边的朋友抱怨着。
樱井心里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一边喝酒，一边断断续续地倒也听到了不少。
在温泉旅馆，见到相叶对与以前回忆有关的种种场景明显没有什么好印象的抗拒表现，便让樱井放弃了把金鱼送给他的想法。
他想起去温泉旅馆之前，相叶在公司里就不太愿意接近自己。
自己每次尝试邀请他的时候，相叶也总会支支吾吾打起太极，不是很希望跟自己产生过多交集模样。反而每天都很殷勤地围着水野前辈，笑容灿烂地忙前忙后。
那个上一世，那样喜欢自己的相叶雅纪。
原来……
也会喜欢上别人的吗。
这一世的相叶已经忘却了一切。生活得自由随性，无忧无虑。
他没有必要一定喜欢上樱井。
他也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选择一个相处起来更愉快的其他人。
樱井想到这里，心里隐隐觉得在温泉旅馆里和相叶之间的种种暧昧表现，已经实属不妥。
扶着对方走出温泉，在同事面前的真心话大冒险。
洗手间中昏暗的吻，星光下的后院烟花。
直到在燃放烟花时看到相叶不知为何而突然流下的眼泪，他才猛然发现，是不是这些都像上一世的那个自己一样，没有考虑相叶的感受，而过于自我中心的单方面行为。
这样因为暗暗希望他想起来，而不断引导着他的自己。
似乎是。
有些过分了。
从那以后。
樱井便在心里费了许多力气，才勉强说服自己后退一些，避免再靠近对方。
与其因为自己而引发对方更加难过的情绪。
不如就此退后，也给相叶留些空间。
然而看到相叶自从那个亲吻发生之后明显不知所措、却又似乎逐渐被自己吸引的模样之后。
樱井内心却有些后悔不叠。
那天从温泉旅馆离开，他坐在大巴上。
趁着相叶不注意，回头看着对方的侧脸出神。
过去的开心也好，伤心也罢。
本来相叶已经好不容易什么都忘记了。
——又有什么必要再想起来？
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受到自己所引发的、前世遗留下来的情绪的影响，而重蹈以前的覆辙。
像是不知不觉被催眠了一般，不明就里地、只凭借着直觉和本能地，再向自己靠近。
上一世相叶凭借直觉和本能靠近他的结果，仿佛还历历在目。
倘若每一世都在重复上一世已经发生过的爱情。
那么轮回与记忆的解脱，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一次，那个人明明可以有更合适的，更理想的选择。
他想到这里。
不由得连注视着相叶侧脸的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除了樱井翔之外。
……更好的选择。
从温泉旅馆回来，他再不情愿，却也已经注意到相叶面对他的时候明显的表情和行为变化。
然而越是如此，樱井心里也越来越不确定是否要给相叶回应，或是鼓励他这样一根筋地继续下去。
因为自己在温泉旅馆里那些暧昧举动，而令相叶被前世的情绪影响了这一世的心情和选择……
说到底，并不是樱井想要看到的。
所以，在那个下着小雨的中午。
他躲在餐厅门后，直到看到相叶在街角的灯箱后发呆了好半天，终于失落地走回公司时。
樱井心里虽然难过非常，却只能安慰自己说，这样才是对的。
这一世，在他的心里。
没有樱井翔过去的残像所留下的不快乐的影子。
于是他才可以什么也不必顾虑，自由自在地按照自己的心情，开心地活着。
对相叶来说。
或许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在酒吧里，他一边盯着面前的白兰地发着呆，一边零零碎碎地想着，心里便觉得有些发闷。
刚端起酒杯，想要抿一口残酒。
却听见那边正揪着发小的领子不断摇晃的相叶突然提高了嗓门，声音更大了。
“可恶的——呃，樱井翔——”
“明明只是个——呃，可恶的——溜肩膀而已——”
樱井猝不及防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差点一口酒喷出来。急忙尴尬地四下望望，偷偷掏出手帕擦了擦嘴。
他有些忐忑地转头看过去，却看到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往自己的方向看。
在凶狠无比底气十足地喊完这样一句之后，那人反倒自己失落起来。
不出几秒钟，他又像是电池失去电力的电动玩具一样，垂头丧气地趴回了吧台上。
在头顶流转的吧台灯光下。
他看到相叶闭着眼睛，睫毛颤抖。
那人咂了咂嘴巴。像是一边回味着什么，又一边用有些不甘心地口气，小声咕哝道。
“亏我那么喜欢他……”
我那么喜欢他。
……那么喜欢。
听到这一句，樱井霎时感觉似乎连自己周围所有吧台的布景都消失了。
脑海里一阵眩晕。
眼前黑色的背景里掠过无数条炫色的裂痕。
时光仿佛回溯到几近模糊的记忆之前。
循环往返，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场景。
还有什么人跨越时空，轻响于他耳畔的熟悉声音。
章鱼烧，喜欢。
炒面，也喜欢。
不过，它们都是你送给我的。
所以……
——最喜欢你。
时钟在一瞬间停滞。
所有的声响都消失。
樱井有些茫然地迷失于周身醉人的气味里。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那个夏天。
鼻子里闻到那股仿佛要将他轻轻拥抱住一般温柔的，桂花香气。
在失去声响和色彩的世界里，视觉模糊了四周的一切。
他的视野里，仿佛只剩下不远处的吧台凳上，正以奇怪地姿势趴在桌子边的——
那个喝得醉醺醺的家伙。
对方正用手指巴着桌子边缘。一边小声咳嗽着，一边不甘心地张开嘴，喃喃地诉说。
我那么喜欢你。
那么喜欢你。
……最喜欢你呀。
相叶过了好半天，才像被重启了的老式电脑似地回过神来。
他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接过樱井递过来的那张纸。
眼睛瞥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身体便像是被施了石化的咒语一般，愈发僵硬了。
他揉了揉眼睛，无法置信地瞪了瞪账单条目，又抬起头来，使劲瞅了瞅面前的樱井。
呼吸声粗重起来，胸膛也开始剧烈地一起一伏。
过了半晌，似乎是因为太紧张。
他突然又开始打起了嗝。
“我——呃——”
相叶来不及咽一口口水，却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一样。
他猛地放下手里捏着的那张纸，指尖战战兢兢地指了指樱井，又转回来指了指自己。
“我怎么会——呃，在……这里？”
樱井挑了挑眉毛，微微抬起身体来。
再坐下时，身子便压迫一般，又往相叶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他故作一本正经地环着手臂，板起了脸。
“我昨天晚上，把你从别人手里接来我家的。”
相叶对昨晚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不清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大概喝了酒，大大地发了一通牢骚，还尽情地吐了许多槽。
他能清晰记起来的，只有之前自己被樱井夺走了企划，又剥夺了和对方一起出差的权利之后，自己十分不爽，所以打电话约松本和二宫出来喝酒的事情。
这样看来，敢情是松本和二宫在酒吧里将他丢下了。
或者更恶劣地……他们竟然将自己直接交给了樱井翔吗。
——那两个可恶的家伙。
相叶脸色发白，不禁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腹诽着两个发小。
他抬起脸，看见樱井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但苦于自己连片段也不记得，又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相叶只得硬着头皮，一边断断续续地打着嗝，一边却还不能自已地继续问道。
“可是，你——呃，怎么会在，那间酒吧……”
“我出差提前回来，本来是去那间酒吧喝一杯的。”
“没想到竟然看见了你。”
樱井清了清嗓子，看向相叶的眼睛里已经明显带上了隐隐调笑的意思，却被惊慌失措的相叶错过了。
“而且，拜你所赐……”
“我还听到了不少有趣的话。”
——糟了。
相叶内心警铃大作，大叫不好。
自己昨晚……
好像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
虽然他也不怎么记得了，但刚才那一句声音洪亮到直接把自己吵醒的梦话，他却还记忆犹新。
樱井翔——
你这个——可恶的——溜肩膀——
这可是一句……
绝对不能被上司听到的话。
想到这里，相叶的脸色不禁更加难看了几分。
“我——呃——”
他刚一张嘴，就打了个很响亮的嗝。
察觉到自己在上司面前的失态，相叶赶紧用手拍拍胸膛，想要压下去。
樱井笑了一声，却仍是体贴地站起来，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回来塞进了他的手里。
然后继续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兴趣盎然地观察着相叶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
“我、我有没有……”
“说什么——呃，奇怪的话……”
另外我……
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其实相叶心里更想问的是后面那句。
但想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羞耻心不厌其烦地阻碍着他，让他无论怎样都问不出口。
于是那个问句只好卡在嘴里，被他囫囵着咽了下去。
“哦，还好。”
樱井耸了耸肩，眉梢松开来一些。
他将眼睛短暂地移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没有什么太奇怪的。”
相叶听到这句话，心里松了口气，稍微放下心来。
他拍拍胸口，刚举起水杯抿了一口水，就听樱井继续说道：
“你也就说了什么，樱井翔你这个可恶的溜肩膀啊——”
扑——
一惊之下，相叶顿时把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统统喷了出来。
他赶紧用手捂住嘴，眼神惊恐地望向樱井，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沾在下巴上。
沿着脖子曲线慢慢下延，掩进了睡衣领子里。
樱井看他一眼，却没有生气，递给他一条毛巾，示意他擦擦自己。
接着，他反而用更好笑的口气继续说道：
“什么，你这座戴眼镜的冰山啊——”
“咳——！”
相叶被水呛到，大声咳嗽起来。
“什么，一定是个性冷感啊——”
听到这句话，相叶顿时连咳嗽也咳不出来了。
他的脸剧烈地烧起来，像是一只放在炭火上烧着的蒸气水壶。
越来越红，越来越烫。
就差连耳朵里也冒出蒸气来。
而樱井那个可恶的家伙，却还像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如数家珍地继续说着：
“还有什么，你那么喜欢我呀——”
听到这句话，相叶条件反射地想要伸手捂住脸，却又不好意思在樱井面前这样做。
他只好咬咬牙，努力张开嘴挤出一两句话，声音却好像蚊子叫。
“我……”
他低下头，耳朵背也都被染红了。
现在他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把自己整个埋进面前的被褥里，只求樱井不要这样继续取笑他。
“我、我还说什么了……”
樱井估摸着眼前的蒸气水壶大概已经过热了，便不再说话。
他停下来，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像是回忆起来什么一样，眼睛里闪光一丝亮光。
随即微笑起来。
“……哦，对了。”
他一边说，身子一边前倾，更加靠近相叶。
相叶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就想往后缩。
不料后背却撞到身后床板，一阵发疼。
他还没来得及回过神。
樱井便将手伸向了他。
那只干净白皙的手在空中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落了下来，停在相叶睡得凌乱无比的头发上。
然后使劲地，充满善意地——
揉了揉。
“……我还听说，因为之前在温泉旅馆，我亲了你。”
干燥温暖的体温传了过来。
在相叶的发丝间渐渐扩散。渗透进他的头皮里，蔓延到他的发梢根部。
“所以。”
“你好像……想让我对你负责？”
相叶惊呆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问什么，却最终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樱井却好像笑得更加开心了。
他手上更加用力地揉着他的头发，似乎要把他本来就蓬松凌乱的发型揉得更糟糕。
他看了看相叶。
只见相叶眼睛睁得不能再大。整个人已经僵成一尊雕像，丝毫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樱井心里叹口气。
心想既已到这个份上，也就不用再顾虑什么额外的东西了吧。
顾此失彼。
那些上一世不甘的错过。
于是他索性伸出胳膊，从相叶的脖颈后面绕过了肩膀，将石化了的对方往自己的方向一搂。
轻轻地。
不着痕迹地。
将他揽进了怀里。
“那么……”
“相叶君想让我怎样负责呢。”
他靠近对方的耳侧。
含着五分笑意，十分温柔的声音。
在那已经像熟透了的虾一样颜色的耳廓旁边。
用气音，轻声地说道。
“……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