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SELFMADE
21.
他用膝盖和胳膊,将那个原本垂着头、一脸苦恼的人困在沙发里。
再近乎恶作剧地摘过他手上的烟,当着对方的面,挑衅般将它夹进自己的指节间。
三郎很顺从。
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眼睁睁看着那香烟被他抢走。
大概也还来不及反抗。
那人所有本能的回应,就只有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而已。
他的弟弟甚至可以说是太过顺从了。
他看着他那在浅淡月光中接连忽闪了几下的睫毛,反复地割碎自己身体笼罩在他脸颊上方所投下的单薄阴影。
在两人如今已近乎危险的距离里。
变幻出黑白灰的交替。
舞驾二郎背对着窗口。
身后透过肢体缝隙洒落过来的月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般,映落在他弟弟身上。
其他人还在摄影棚。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来。
他用指关节夹着那只微烫的细长烟身,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就算在银灰色的阴影中,他依旧能够看清弟弟的眉心淡淡蹙起,根根分明的眼睫细微抖动。前一分钟独处时那副苦恼至极的表情,似乎仍然残留了一些未竟的痕迹,在他眼中。
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那个人好像忘记了在经历从他来参加甄选那天开始至今、发生在两人间的一切不快后,他所应该有的反应——比如躲开他的哥哥,比如陌生地拉开一些距离。比如可以暗自赌气,沉默地从这处被兄长和沙发困住的空间里,轻易脱离出来。
然而。
没有。
在对弟弟俯下圝身去之前。
所有闪过舞驾二郎脑海的,对方可能会做出的抗拒。
一个都没有出现。
那个家伙只是一脸懵懂地望着他。
半张面孔被浸在暗灰色的阴影里,仅仅眼眸中偶尔掠过一星闪光。
月色攀越过自己的肩膀,漫在他另外半边脸上。
仿佛电影中可以美化一切事物的特效光影,将对方的五官轮廓,流畅的侧颚线,微微开启的嘴唇和翕动的鼻翼,全部勾勒成了最恰到好处的画面。
而现在。
舞驾二郎对自己说。
在事情脱离控制之前。
你该移开目光了。
然而在这样安静而沉默的对视中,他却意外地——连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都做不到。
那些从弟弟注视着自己的眼神里毫无保留地倾泻圝出的留恋,令他心悸。
心悸到,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后撤的动作。
那个人总是这样。
只是一个眼神。
就足以让他本能地想要倒抽一口气。
“……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为了掩饰这个动作,二郎心里明知道这是个糟糕的主意,手指却还是不听指挥地抬起,将刚刚从对方手中摘下、过滤嘴还有些微微湿圝润的香烟凑到自己唇边,用齿尖叼圝住。
然后低沉地,深吸一口入肺。
他的弟弟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在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将他刚刚抽过的烟含进口中的瞬间。
舞驾二郎听到,从弟弟轻轻地上下滑动的喉结中。
似乎传出一丝微弱的吞咽声。
——这个家伙。
二郎心里竟有些快乐地想道。
……就这么喜欢我?
沁入口中的烟草气息,带着淡淡的三郎的味道。
夹杂着薄汗的气味儿,或是夏日淋漓的热风。
在这样连四周空气的每个粒子都被禁忌感填满的角落里,这些味道开始让二郎觉得难耐,或者根本不想忍耐。
他近乎愉悦地,克制不住地想要捉弄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沮丧自责、并且在那颗彼此相伴了一半以上的人生中他始终无法搞懂的脑袋里,此时也一定充斥着许多挫败感、和对未知领域的彷徨的家伙。
弟弟的身体虽然僵硬着。
可眼神里写的却都是完全相反的情绪。
这些情绪如无声的求助般,以连他弟弟自己或许都不曾察觉的柔软姿态,从那双从下往上看向自己的瞳孔里,缓缓地流淌出来。
“一切心思都写在脸上。”
——他的弟弟。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
二郎在心里想。
如果想进入这个全新的世界,他真的应该学学——该怎么隐藏好自己的感情。
“别人只要一看到你的脸,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张脸上的表情,看在他眼中,就好像和许多年前那个穿着绿色荷边裙小上衣,带着一顶歪歪扭扭的帽子,鞋带都开了却依旧紧张兮兮地拉着自己衣角生怕被丢下,或者是那个半夜啪嗒啪嗒爬上自己床沿,偏要挤进自己被子里,用毛茸茸的脑袋顶着自己胸口才能安心入睡的弟弟,如出一辙。
那些在某时某刻越来越远地错开,此刻却又幻象般重新严丝合缝地交融在一起的时空。
开始在他面前一段一段地铺展开来。
让他竟然久违地,鬼使神差地。
想要安慰一下这个小家伙。
“既然一个吻,就让你这么为难。”
确切地说。
“那么要不要我……”
“帮你练习一下?”
——他想吻他。
对方睁大了眼睛。
丝缕月光染上三郎的鬓角。在二郎背后,灼烧一般催促着。
不远处的走廊边传来不乏嘈杂的脚步声和对话声。
那些只要再往前不消几步,就可以随时让自己和弟弟的世界塌陷的东西。
此刻的舞驾二郎却似乎已经完全听不见。
他被掩在西装和衬衫下的心脏激烈地鼓动着。脑海里塞满了刚才那个只是悄悄滑过脑海,可现在却除此之外再无他想的念头。
——他想吻他。
三郎像是呆住了。
又像是在用隐匿着暗潮般压抑的目光看向他。
而这个他永远也无法搞懂的弟弟,在错误的时机,又不合时宜地伸出舌尖,不自知地舔圝了舔那被他过于接近的鼻息扑打得有些发烫得嘴唇。
……好了。
那么再加上一个状语。
舞驾二郎想。
他想。
——狠狠地吻他。
让那片微微张开的嘴唇变得湿圝润,沾上水泽,染成红色。最后不得不露出藏在其后的洁白牙齿。
然后,他还要纠缠住他的舌尖,最好再能舔过他的上颚。让他发出呜咽般的呻圝吟声,从而无暇再用那种让人不耐的目光看自己。
不远处的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所有一直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头脑中的壁垒,在此刻完全碎裂。
二郎难以控制地倾身上前。
没夹烟的手,捏住了三郎的下巴。
拇指指肚在对方颚线的终点来回摩挲了一下。换来对方情不自禁的,以及难以置信的细微颤抖。
那双不太听话的嘴唇。
在自己面前开启后,又匆匆闭合。
“哥哥……?”
二郎看到那上面还沾着些许刚才三郎舔嘴唇时所留下的湿圝润光点。
就好像他另一只手中的那支香烟一般。
让他情不自禁,想用对待那支香烟做法。
——对待他。
“……三郎。”
他凑近自己的弟弟。
在对方的唇边,几乎在用气息,低声说话。
“不要那么容易……”
“让人看透你。”
吻他。
吻他。
月光盛得如近身前。
这一刻在他头脑中的声音。
也仿佛快要尽数炸裂开来。
他的弟弟黯了黯眼睛。
瞳孔中仅存的星点像是溶进了墨里,几不可见。
那人出人意料地伸出手来,抬起胳膊。
环住了他的后颈。
然后对着他,扬起了脸。
下一秒钟,那些存在于二郎脑海中的纷杂吵闹,突然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刹那间消失殆尽。
接着。
他的弟弟凑上前来。
嘴唇微动。
挨上了他的。
唇圝瓣被湿圝润小心碰触。
口腔被温暖慢慢包围。
在亲吻终于发生的瞬间。
那个人仿佛才敢鼓起勇气,将这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般的呼唤,轻轻埋进他口中。
“……哥哥。”
——做梦?
又好像不是。
头脑中崩断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开时,舞驾二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掌已经拢住了三郎的后脑。
并且,和他心里所有的希望相同。
那手掌正在近乎凶狠地,将弟弟正亲吻着自己的口腔,按向自己。
突如其来的激烈让三郎始料未及。
一瞬间,仿佛连鼻息都被对方全部封堵回来。
他有些缺氧般地向后仰起脖颈,背脊顺势陷入沙发靠背那摧折人脊骨的柔软中。
还没等他来得及调整姿势。
二郎便毫不客气地追了过来,用肩膀和胸膛压住了他措不及防的身体。
……只能对喜欢的人做哦。
从哪个已经消弭的时空中。
谁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稍纵即逝。
在所有声音都消失之后。
一切存在于头脑中的默白文字,都化成了唯一一句台词:
这种事。
——只有他,才能对他的弟弟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