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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驾二三] HOMEMADE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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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什么?”

 

三郎瞪大眼睛,仿佛看到天外来客在面前降临。

他指着自己的手指还来不及放下:

 

“……我?”

 

“你。”

吉本走进客厅里来。

 

他自顾自在距离三郎不远的沙发上坐下,交叠起双腿。

他看着三郎,毫无顾忌也毫不掩饰地用玩味的目光,放肆打量他。

 

像是对一件成色上好的拍卖品待价而沽。

 

“演电影?”

三郎眼睛已经睁到不能再大。

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会像某些漫画中那样,眼珠真的夸张地跳出眼眶。

 

吉本点了点头,一点都不惊讶。

反而微笑着望进三郎眼睛。

 

“——演电影。”

 

他的视线似乎可以不顾三郎的意愿,直接挖掘进更深处。

 

三郎呆住半晌。

又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名片。

 

他好像……

对这位导演的名字有些淡淡的印象。

 

二郎的世界太过复杂。

报纸杂志,坊间小道。电影首映式播报,来回滑过的新闻字幕。

到处都飞舞穿插着可能与舞驾二郎有关、可舞驾三郎却完全不认识的名字。

 

记忆中偶尔飘过的画面里。

闪闪发亮的灯光下,似乎曾有过眼前这个人穿着闪闪发亮的衣服,站在同样闪闪发亮的二郎身旁,对着摄像机摆出标志笑容的画面。

 

三郎想起来了。

 

吉本导演。

是个名人。

 

而且,是来自二郎不愿对他敞开的秘密世界里的。

名人。

 

 

 

三郎再次后退一步。

 

不知为何,他本能地对眼前这个人存一份生理性戒备。

 

对方观察他的目光太过直接,方式却极其隐晦。

令他上一秒觉得被这人在掌中促狭戏弄而心生愤懑,下一秒又想责怪自己太过疑神疑鬼。

 

第一印象。

三郎直感,自己并不喜欢他。

 

然而这是在自己家里,又难得来了二郎工作上的熟人。

三郎纵使再不喜欢对方,也不能贸然下逐客令。

他在心中衡量半秒,只得走到厨房倒了两杯水,走回客厅,坐在茶几对面的猫脚椅上。

摆出防守姿势,戒备地看着对方。

 

“……我知道你。”

舞驾三郎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深吸一口气,重整旗鼓。

“吉本导演。”

 

坐在沙发上的吉本荒野闻言,对他极为绅士地颔首一笑。

 

“我哥哥大部分剧本都由你执导。我在报纸上各个版面都见过你的新闻。”

 

三郎也笑了起来。

手中盛水的玻璃杯轻轻摇晃。液面上折射出太阳遗落其中的斑斓光痕。

 

他话里有话。

阅人之多如吉本荒野,当然听得懂。

 

三郎见过这个名字。

 

不止新闻。

还有若干各种,虚虚实实的八卦传闻。

 

吉本导演现今正旬,气势极盛。加之执导手法也异于常人,被誉为业界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导演。

他连续多次导演多部二郎执笔剧本的片子,却总能一路过关斩将,摘奖无数。

两人作为媒体口中的“黄金搭档”,经常以各种正面侧面的站姿登上头版头条。

 

三郎偶尔路过便利店,看到自家哥哥和另一位他不认识的男性齐齐出现在女性杂志封面,有时便好奇地停下来立读。

 

没有人比吉本导演更明白我想要表达的东西。

在一本杂志访谈上,舞驾二郎如是说。

 

访谈长达十几页。

还附加了跨页彩图。

 

三郎看到杂志上的哥哥西装革履,笑容温柔似水。

他顿时心里一阵咋舌。

 

没有人比吉本导演更明白我想要表达的东西。

三郎有些不服气。

 

如果二郎肯将自己的世界对他开启,或许今天被和哥哥的名字一起并排写在杂志封面上的,就不是这个陌生人,而应该是自诩最了解哥哥的自己。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舞驾二郎。

 

三郎盯着吉本的脸,在心里咬文嚼字,计较得失。

做原句修改。

 

他立读到一半,突然回过神来。

于是合上杂志,对自己失笑出声。

 

……简直像个小孩子。

 

 

 

二郎其实也并非刻意低调。

但这个行业便是如此。身为编剧,风头自然总是会被导演盖过。

 

舞驾二郎只能算是个年轻的天才。

而吉本导演却早已跻入名人行列。

 

加之不时被各路消息捕风捉影,与合作演员间或传出一些花边消息——不知是片方还是演员经纪方在炒作,又或者是一石二鸟、双赢获益——总之两人的公众关注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知道是知道,可我并不了解你。”

三郎话锋一转,以退为进。

 

“这不是问题。”

吉本点点头,似乎表示认可:

“接下来你会慢慢了解我。无须担心,我们会有很多时间。”

 

出招没能奏效,被对手反将一军。

三郎不得不惊异于对方心理攻防之纯熟。

 

“……电影是今天开机吧?”

 

他只好端着水杯,眼睛故作平静,努力直视对方。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早已谈好演员了?”

 

吉本笑了笑。

修长手指向茶几上的水杯探过来。

 

看在三郎眼里。

似乎连他拿水杯的动作,都带着不可言喻的侵略感。

 

“那倒未必。”

他喝了一口水,眼睛从未离开三郎的脸:

 

“你哥哥的剧本举足轻重,业内皆知。临时换人也并不新鲜。最多付一点违约金,公关一下了事。”

 

他张口闭口业内规则,说出来的都是让三郎听得云里雾里的专业术语。

 

“为什么找我?”

三郎失笑。

“我可从来没演过戏。”

 

他心想,访谈上写的东西果然七分假三分真。

这位导演竟然找上在艺能界履历白纸一张的自己,果真不按常理出牌得可以。

 

吉本换了个方向,再次交叠起腿。

那坐姿看在三郎眼里,却微妙地和此时不在家里的二郎有些相似。

 

也许……

三郎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也许,自己其实一直以来,都自信过度。

也许真正了解哥哥的人……

并不是自己。

 

想到这里,三郎眼中不禁有些黯然。

 

而是面前这个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

——陌生人。

 

 

 

“你刚才说,你是舞驾二郎的弟弟?”

吉本道。

 

——明知故问。

三郎在心里做了个鬼脸,表面上却礼貌点点头。

 

“你说知道我,自然也就知道你哥哥对我的评价。”

 

吉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三郎。

他的目光仿佛扫描机器。从头到脚,一寸寸掠过三郎脚腕到锁骨。

巨细靡遗。

 

“略知一二。”

三郎继续点头。

 

“‘没有人比吉本导演更明白我想要表达的东西。’”

 

吉本动动嘴唇。

杂志里那句让三郎至今依然牢记在心的话,便毫无预兆地脱口而出。

仿佛一柄长矛,尖锐地插入三郎不及防备的内心。

 

“我今天才知道,其实这句话并不正确。”

吉本说话时原本自信满满,到这里突然急转而下。

 

他将水杯放在玻璃茶几上,顺势站起来。

语气暧昧了一个低音,笑容也深邃下去。

 

“在今天见到你之前……我只是自以为我明白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他走过来,在三郎坐着的猫脚椅前停住。

随即俯下身。

 

三郎的心跳突然不由自主地加快。

心里竟然产生这人下一秒可能会吻过来的荒唐想法。

 

——都是这些照片的错。

 

他暗暗想。

身体却不得不提高警惕。

 

所幸吉本最终只是向前凑了凑,近距离地看一眼他的瞳孔。

然后直起身,双手抄进口袋,转头看向周围挂着的那些静止的照片。

 

他并没有二郎那般诸多挑剔。

反而看起来像是对三郎这种过于传统的照片绳阵做法,已经见怪不怪。

 

“三郎,你有没有看过你哥哥的剧本拍的电影?”

 

三郎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他心想,我和你到现在才认识不到十几分钟,什么时候竟然发展到了可以省略敬语,直呼其名的亲昵程度?

 

然而抛在面前的这句话避无可避。

他只能照实回答:

 

“……没有。”

 

虽然是事实。

可说出口来的一瞬间,不由还是觉得底气尽失。

 

“为什么?”

吉本笑了起来,伸出指尖,好奇地拨弄着绳子上一张回眸的照片。

 

“他不许你?”

 

三郎情不自禁地撅起嘴,觉得这个人真是特别讨厌。每一招都出其不意,并且招招指向自己的软肋,实在是无比可恶。

 

然而嘴上顾忌着哥哥的身份立场,只得老实交代:

“……是的。”

 

吉本脸上的笑意更深。

“——果然。”

 

他走到一边,手指连续扫过绳子上的几张照片,将原本停止不动的照片绳拨动得上下摇晃。

如同静谧湖心被投入一颗不安分的石子,荡漾出片片涟漪。

 

“那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上一部剧本拍成的片子获奖,评委点评本片最大的亮点是什么?”

 

他站得远了些。

半个身子浸润在灿烂阳光下。

半张脸落入无法看清的阴影里。

宛若身介黑白两色。

一半天使。一半恶魔。

 

“我不知道。”

 

三郎心想我又没看过,从何知道。

 

这人好不麻烦,每次都专挑他回答不出的问题提问。简直像是高中里喜欢卖弄学识又自我感觉太好的臭屁教师。

 

“那部电影的最后,有个极长的长镜头。”

吉本伸出手指,简短地在三郎面前比划一下。

 

“由远拉近,一镜到底。摄影机直伸到演员虹膜寸前,不能再近一步。”

“仿佛摄影机后面有双眼睛,要一路追寻,直至看进演员的眼睛底处。”

 

三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心道这人果然是卖弄学识的设定。讲起专业知识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然而他所讲的,也的确是跟二郎有关的内容。

本来因为二郎不肯透露,三郎这方面能获取的信息就极为匮乏。此时就像禁忌之门不小心被人打开一条缝,逡巡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偷看的好奇少年对其中内容想知道还来不及,只得忽略对方这些令他不快的态度,假扮成优等生,不时点头称是。

 

“原本剧本里并没有这段。”

“是二郎在电影关机前一天,跑到我面前,执意要求修改一部分结局,将这个镜头加到片子最后。”

 

吉本放下胳膊,耸了耸肩。

不置可否。

 

“我们合作了这么久,我知道他的灵感一向正确。”

“果不其然。片子出来,一路斩获电影节大奖,这个临时加上的长镜头功不可没。”

 

听到这里,三郎突然像是发觉自己的思考已经被吉本层层嵌套的陷阱般的话语蚕食了大半,慢慢变得空白。

 

他似乎隐约地有些明白了。

又似乎变得更加糊涂。

 

手心开始不自觉地冒汗。

 

“他给我解释为什么要修改结局。虽然我无法具体转述他曾经说过什么,但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

吉本说道。

 

“他的才华和汹涌的情感,一刹那都在那个瞬间合为一体。”

“就像融入了他本人的切身经历和心境,一口气将那些从自身生长出来的无形东西,全数注入进结尾那个长镜头。”

 

三郎十分不自在地把手掌握起来。

捏成拳头。

又再次松开。

 

他的手心已经潮湿得无以复加。

 

他一紧张就会冒手汗,这个毛病也曾经被哥哥吐槽过许多次。

然而三郎总是撒娇说这是天生的,有什么办法。与生俱来,当然无法更改。

 

但在此时。

他却恨不得自己能立刻将这个本能彻底纠正。

 

“……对了。”

吉本看了一眼窗外正盛的阳光,目光转回三郎脸上。

嘴角勾起,笑意盈盈。

 

“那部片子,讲的是不为社会规则、道德伦常所允许的禁忌爱情。”

“……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他的声音虽轻,却仿佛一柄宣判的利剑,高高悬挂在三郎头顶。

摇摇欲坠。

 

三郎觉得自己虽然表面尚能维持冷静的假象,但内腔已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紧,似乎就快要让他从内至外地反向窒息了。

 

 

 

……三郎。

 

哥哥夹杂着无奈与苦涩的苍白微笑,与虚幻得失真的低语。

又在三郎脑中幽幽响起。

 

——你是我的灵感。

 

 

 

——不要。

他突然想要站起来大喊,或者拉住对方袖子,恳求吉本不要将那个词说出口。

 

求你不要。

 

然而他动了动嘴唇,双手手指死死卡住椅子两侧的扶手边缘,直至指尖都泛了白。

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凝望。”

 

耳中传来对方声音的瞬间。

三郎听见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无声地塌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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